銀白的月光下,被月光所籠罩的男人睜開了眼，露出一雙含著厲芒的漆黑眼睛。
“……薑衍之。”
薑葉無聲的喊道。
她是沒有發出聲音的，隻是嘴唇動了動,但是對方卻像是聽到了她的聲音，清冷的目光在恍惚一瞬之後,驟然落在了她身上。那一瞬間,月光,清冷高貴不可攀的月光，像是突然變得柔和起來，又像是多了幾分融融暖意。
而在這一瞬間,薑葉的身體是有些僵硬的,畢竟他們兩當初最後見的那一麵，鬨得並不愉快，甚至，她還中了這家夥一劍，被他封印了起來，一直到被趙曉那家夥喚醒。
“薑葉。”
她聽到薑衍之的聲音,他在叫她的名字，聲音一如往昔，像是冰冷的水滴墜落在水中,又像是泠泠泉水，格外的動人好聽。
薑葉有些恍惚,好一會兒,她才挪開了視線,道：“你醒過來了啊，比我想象的要更早一些。”
語氣熟稔，就好似他們之間所發生的一切從未出現過,也一如往昔。
薑衍之愣了一下，沉默了一瞬，道：“多虧了昭靈山上的靈氣，再加上這段時間你一直用你的力量醞養，還有功德……”
種種的情況下，才導致了他的魂魄提前修複蘇醒過來。
當然，現在的他，魂魄孱弱，實力自然不比往昔，還需要好好休養才能恢複巔峰期的實力。
而在兩人說話間，其他人驚疑不定的看著突然出現的這個人——這人是從哪裡出現的？
頭上，一輪明亮的滿月當空，銀白的月光肆意灑落下來，尤其獨愛眼前的這個男人，他整個人都被清冷的月光籠罩著，真正的身披月華。
“……薑小姐看上去和他好像很熟悉？”薛雲說。
薛凱嗯了一聲，道：“大概是薑小姐的熟人。”
沈持舟感歎道：“我還是第一次看見薑小姐的熟人……”
他們也算和薑葉認識有一段時間了，可是在薑葉身邊，他們看見的都是有事求助於她的人，要麼便是她家裡的仆人，譬如劉玥他們，至於她的朋友、熟人，真的是從未見過。
她這個人，就好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和四周的所有一切都有一種分割感，就好像不屬於這個世界。
而現在，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也是如此，他和薑小姐很像，當然，不是容貌氣質上的相似，而是那種，與他們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分割感，簡直是一模一樣，而且他看起來，好像也很強大的樣子。
最好不要與對方為敵！
幾乎是瞬間，在場的所有人腦海裡都閃過了這麼一個想法。
銀白的“水珠”，或大或小，像是珍珠一樣圓潤漂亮，有的漂浮在空中，有的滾落在葉片上，而更多的，則是聚攏在中間那兩人身上，這樣的場景，再加上朦朧銀白的月光，簡直就像是童話故事裡才會出現的場景。
薛雲伸出手，銀白的“水珠”漂浮在空中，她輕輕一戳，便瞬間破裂開來，變成了銀白的液體滴落在地上，滲入土地之中，地麵那裡很快便看見野草野花冒出頭來。
這樣的場景，簡直像是使了什麼術法一樣，可是薛雲很肯定，自己剛剛什麼都沒做。
薛雲低頭看了一眼，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忍不住好奇的問：“這些水珠到底是什麼啊？難道薑小姐的朋友弄出來的？”
沈持舟打量了一下，伸手抓住一顆“水珠”在手裡，這水珠一落入他手中，便立刻從他手中消失了，竟是直接融入了他的體內。
“你乾什麼？”薛雲驚訝又著急，一把抓住他的手，道：“這東西是什麼都還不知道了，你就敢亂碰！你不要命了？”
沈持舟卻是愣在了原地，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道：“我好像，知道這東西是什麼了。”
什麼？
一瞬間，站在旁邊滿心好奇的其他人都忍不住豎起耳朵，朝著他這邊看來。
沈持舟怔怔的看著眼前的這些銀白“水珠”，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不確定的道：“這些水珠，也許，就是傳說中的月華。”
眾人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有些驚愣，等反應過來沈持舟話裡的意思，臉上的表情又變成了不可思議。
“你說，這些是月華？”薛凱著急的問。
沈持舟點了點頭，道：“我感覺是！”
日月都有其精華，自古以來，就有不少山中精怪吸取日月精華修煉成.人的故事，那是日月對於天地萬物的饋贈，人類可以靠著月華增進修為，甚至保持魂魄澄淨，更容易修煉。
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日月開始不再饋贈於人類，隨著日月精華的消失，這二者隻存在於傳說話本之中。
而現在，沈持舟卻告訴大家，眼前的這些銀白水珠，竟然就是傳說中的“月華”，大家的第一反應就是不信。
“……是真的！這真的是月華！”
有人大聲的喊道，麵露狂喜，道：“我剛剛吸收了一顆，就感覺我的修為有所鬆動了，這可能真的是月華！”
聞言，其他人紛紛去驗證了一番，最後終於確定，這些銀白的“水珠”，可能真的就是傳說中的月華。
霎時間，他們一個個的表情變得格外的不可置信。
——這，這麼多銀白的“水珠”，都是月華？
眾人陷入一片安靜中，努力的消化這個事實，他們就像是一個已經貧窮了太久的人，突然暴富起來了，竟是有些回不過神來。
在這一片安靜之中，不知道是誰突然說了一句：“我們發了！”
頓時，眾人猛的回過神來，再次看向這些銀白“水珠”的目光中，就帶上了幾分狂喜——這麼多的月華，如果他們都吸收了，那他們的實力肯定能獲得大幅度提升的！
而在他們陷入狂喜的時候，胡農嚴的表情卻有些不好看，畢竟他視作底牌的“大家夥”，在月光的照耀下，竟像是雪花一樣消融開去，他能高興才怪！而生機被攫取的薛凱等人，一個個也恢複了原來的狀態。
眼看，他們這次的計劃是徹底破裂了。
嘶——
大黑蛇在他耳邊叫了一聲，胡農嚴摸了摸它的腦袋，深深的看了看薑葉他們的方向，頗有些不甘的低聲道：“我們走。”
趁現在，那位薑小姐，還有玄門協會的那群人沒有注意到他這邊的時候，不然等他們回過神來，他到時候想走就難了。
此時此刻，陷入喜悅的薛凱他們，沒有人注意到胡農嚴離開的身影，隻除了一人。
眼看胡農嚴無聲無息的就要離開這裡，就在他的身影出現明暗之間的時候，在他身旁陰暗的角落裡，卻是突然有一道身影出現。
噗嗤！
在胡農嚴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利刃直接狠狠的沒入了他的心口，這一刀太狠太快，刀子插進去的一瞬間，從心口處有鮮血濺出來，落在了眼前之人的臉上。
“胡農嚴！”柳希江雙眼發紅的看著他，道：“我說過的，我會殺了你替柳家的所有人報仇的！”
胡農嚴臉上的表情十分驚訝，甚至有些茫然，他看著柳希江此時的模樣，突然明白了什麼。
——柳希江臉上覆蓋著白色宛若蛇麟的鱗片，一雙眼已經變成了蛇類一般的眼睛，他現在的模樣，看上去極為妖冶。
“原來……”是這樣。
你學會了這一招啊。
在他們柳家的術法中，有一招是以己身為祭，讓柳仙附身，這樣便能一瞬間讓自己的實力得到數倍增長，甚至可以使出柳仙的某些特定本事。譬如柳希江身邊的柳仙能讓自己隱去身形，而柳希江使出這一招之後，也能讓自己隱去身形。
所以，剛剛胡農嚴絲毫沒察覺自己身邊的陰影裡站著一個人，直到柳希江突然現身，一刀捅進他的心口。
可是，若是使用這個術法，之後這人就會被柳仙吞噬，成為柳仙的食物，柳希江這一招，是不成功便成仁啊！看來，真的是報仇心切啊！
胡農嚴腦海裡的這些種種念頭閃過，實際上現實中也才過去一瞬。
柳希江紅了眼，手裡捅下去的刀子甚至扭動了一下，那一瞬間，胡農嚴似乎聽到了自己心臟被攪碎的聲音。
“啊啊啊啊啊——”
尖利、刺耳，宛若是女孩的哭嚎聲突然響了起來，刺破夜空。
薛凱等人終於發現了這邊的情況，而在他們扭過頭的一瞬間，便看見了胡農嚴身邊的那條大黑蛇，張開血盆大口，猛的咬在柳希江的身上，直接攔腰將他的身體直接給咬斷了，分成了兩截。
它高揚起頭，空中鮮血濺落在地上，柳希江被咬斷的下半身猛的砸落在地上，身體還在微微抽搐著。
大黑蛇將柳希江咬斷得上半身也扔在了地上，然後伸出身子將胡農嚴盤在身體之中，大腦袋湊在他的肩窩那裡，使勁的蹭了又蹭，嘴裡發出嗚嗚嗚的哭泣聲。
“嗚嗚嗚……”
它圓溜溜的眼睛裡，淚水不斷的湧出來，落在胡農嚴身上，幾乎將他的衣裳都給打濕了。
胡農嚴瞪大眼睛看著天空，明亮的月光落下來，恍惚間，他竟是以為下雪了。
“是雪花嗎？”他喃喃。
“嗚嗚嗚……”大黑蛇哭，腦袋湊在他手上的心口那裡。
在那裡，一把刀深深的紮在了裡邊，刀身幾乎都沒入了進去，大黑蛇緊張的看著，但是看起來又不敢伸手去碰，隻是嗚嗚嗚的叫，恍惚中，就好像在問：“怎麼辦，怎麼辦？”
胡農嚴的餘光看見了柳希江被咬成兩截的身體，扯唇笑了笑，道：“這下，柳家真的是一個人都沒有了！哈哈哈，該！活該！”
大黑蛇嗚嗚嗚的哭，發出來的聲音孩子一樣的哭聲。
胡農嚴的瞳孔微微有些渙散，他伸手摸了摸大黑蛇的頭，喃喃道：“我要是死了，沒有人照顧你了，你該怎麼辦啊？”
“你睡覺要睡軟床，喝水隻喝山泉水，還嬌氣愛撒嬌，一受委屈就哭……”
要是沒有他這個做哥哥的在身邊，那她該怎麼辦啊？這世上，沒有人會願意照顧一條蛇的，要是被一些人看到了，說不定還要把她打殺了。
胡農嚴想著，摸著她的腦袋道：“我帶著你，一起去找爸爸媽媽吧，好不好？”
大黑蛇不會說話，自然不知道怎麼回應他，甚至隻會衝著他哭，掉眼淚，一隻大蛇，硬生生讓人看出委屈來。
胡農嚴的手按在她的雙眼上，喃喃道：“彆怕！一瞬間就沒事了！不會疼的！”
大黑蛇十分信任他，被他將腦袋按在肩窩那裡，就乖巧的趴在上邊，一動不動的，一直到她的雙眼慢慢合上——就像她哥哥說的，真的不會疼，一點疼痛都沒有。
“寶寶……”
大黑蛇即將合上的眼中，似乎看見了父母的影子，母親笑著朝她張開雙手，喊道：“寶寶，過來啊！”
“爸爸！媽媽！”
穿著紅色棉衣的小女孩，蹬蹬蹬的朝著前跑去，一把撲在了自家母親懷裡。
大黑蛇眼中的神采徹底消失了，眼睛慢慢閉了起來。
胡農嚴抱著她的頭，渙散的瞳孔，也逐漸閉上了眼睛，在瀕死的這一刻，他竟是感覺無比的輕鬆，甚至覺出一種幸福來。
他的前半神，因為柳家村的人對於父母的結合並不讚同，過得並不算富足，但是有父母在旁，卻也算愉快，可是後半身，卻一直沉溺於仇恨之中，他就像是溺水的人，可是明知道溺水了，他卻還是鐵了心的藥沉下去。
三十年以來，他每一天都活在仇恨中，都想著怎麼樣將柳家人都給殺死了，仇恨早就將他折磨得不成.人樣了。
好不容易，等到最後報了仇，他卻又茫然了，突然沒了目標。
現在，這麼死去也好，他終於不用再陷入那種茫然荒寂之中了。
“就讓我睡一覺吧，我一直都想好好的睡一覺……”
現在，他終於能安安穩穩的睡下去了。
***
從柳希江一刀捅進胡農嚴的心口，再到大黑蛇咬死他，然後胡農嚴又殺死大黑蛇，一人一死徹底死去，這一切的發生實在是太快了，薛凱他們都沒反應過來，一切就已經塵埃落定了。
想到胡農嚴當時所說的有關柳家的那一切，薛凱忍不住心中一歎。
柳家殺了胡農嚴的父母，而胡農嚴殺了柳家村全村的人，到現在，柳希江殺死了他……這一切的恩恩怨怨，已經說不清誰對誰錯了，隻是到現在，這一切也算是劃下了終止符。
此時，天邊已經亮了起來，太陽從東方的地平線上跳出來，圓圓的像個黃雞蛋。
薛凱他們忙於處理昭靈山後續的事情，這一次他們玄門可以說是損失慘重，來的一百來人，死了最起碼有一半，好的還能找到屍體，差點的，連屍體都找不到，不知道被山上的什麼動物給吃了，隻能看見滿地的鮮血。
至於還活著的人，大部分也受傷了，總的來說，他們這一次真的是損失極大。
而且，他們死了這麼多人，也還沒找到昭靈山上靈氣突然變濃的原因，他們幾乎將昭靈山都翻了個遍了，也沒找到“界壁”的所在，這讓他們懷疑，他們是不是猜錯了，也許昭靈山的異變，和“界壁”沒有關係。
而在協會的人這麼猜測的時候，在一個晚上，薑葉和薑衍之出現在了之前的地方，這裡是整座昭靈山靈氣最為濃鬱的地方。
這裡，協會的人過來找了好幾次了，可是都沒發現什麼問題，後來隻能先將這裡封鎖起來，不讓人進，等以後再進行調查。
“……你說這裡是界壁所在？”薑葉問薑衍之。
薑衍之嗯了一聲，道：“這裡可能曾經發生過空間扭曲的情況，界壁所在的空間，被折疊在了一起。”
所以，人們看不見，也找不到。
而想進入這個折疊的空間，自然是要有特定的方法，而且也隻有在特定的時間，兩個空間才會發生重合，也是一天唯一可能進去的時間。
兩人在這裡等了一會兒，然後，在時間到達某一點的時候，這裡的靈氣突然開始暴漲。
“跟我走！”
薑衍之說，說完率先往前走去。
見狀，薑葉急忙跟上，每一步都踩在他落腳的地方，一直到走了八步，他們眼前的世界，倏然開朗，一個寬闊巨大的洞穴出現在他們眼前。洞穴頂上有光漏下來，藤蔓垂下，一片青翠，其間開著一些花朵，引來蜜蜂停駐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