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醫生緩解一下激動的情緒,說：“雲雲有想活下去的意思了！吃了這麼久的藥應該還是有效果的，這一次算是不破不立，藥量呢……就不加了，換成其他的,先保守治療看看。”
這個消息算是意外之喜,隻是柒雲的狀態醫生也不敢打包票。
人的心理很複雜，今天很開心明天也可以不開心,今天絕望到找到希望明天也可以在希望裡生出絕望。
腦子裡的毛病最難治,所以醫生說先在醫院保守治療，最後還得通過各種檢測確定柒雲的心理狀態。
柒雲在醫院裡一住就住到了八月中，差不多要去學校軍訓。
查涼最後還是沒在帝都找到能住人又能開店的房子,能開店的房子吵鬨不適合柒雲療養，適合住的呢，又不能開店，最後隻能拆開買。
房子找好之後查涼就拿著病情鑒定書跟學校申請免軍訓,說柒雲吃的藥裡有一部分無法劇烈運動，而且他到帝都還得在療養院繼續療養一段時間。
因為大部分人對心理疾病的歧視，病曆上寫的是腦細胞神經節之類的學名，反正一長串老師們也看不懂，就默認柒雲生了病，所以才請假。
最大程度避免柒雲在大學裡遭受冷暴力和歧視，雖然到了後期大學裡每個人都在冷暴力彆人——互不交流。
柒雲經過一個月的療養,到了帝都的時候狀態已經好很多了，貌似一切又回到了他砍查宮之前。
精神好的時候還會問柒沅琿他們查宮有沒有送東西來。
於是查涼這才告訴他，查宮也被送進療養院了,治好之前，可能都沒辦法放出來。
柒雲沉默許久,說了句：“那挺好，跟付涵宇算是病友了，療養院裡繼續做兄弟。”
等到柒雲開學，從珠城一塊來的主治醫生說柒雲能出院，藥量也可以減免，不過大學不比高中，可能會遇見很多……不那麼友好的人，所以最好還是走讀。
大學就是小型社會，柒雲對於社會關係的處理可比對同學關係的處理強在，再加上成績好有筆記，同學們都樂意跟柒雲相處。
平靜的生活到付涵言回來找柒雲為止。
柒雲大二的暑假，準備正式建立公司投資度假莊園，同時也是為了應付學校那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實習，正常學生肯定是覺得學校這麼做他們的道理。
而已經在社會摸爬滾打過的柒雲明白，再多實習，最後人家看的還是實績，實習隻是留了個麵子分，不然每年怎麼會那麼多大學生找不到工作？
所以柒雲乾脆自己開公司，自己給自己敲章，應付學校。
也就是整忙得腳不沾地的時候，付涵言回來了，一個人回來的，而且直接就找到柒雲，說有事找他。
柒雲被堵在公司裡，不好不見，就帶著付涵言去了附近的餐廳，可以一邊吃一邊談。
付涵言還是原來的樣子，國外幾年沒有對他產生太大影響。
“阿雲你先吃吧，我要說的事，怕說完你就吃不下了。”付涵言說話時的神情並不像開玩笑。
“沒事，你說吧，隻要是我愛聽的，不會吃不下。”柒雲頭也不抬地回道，還要有閒心多要一份甜點。
見柒雲這個樣子，付涵言歎了口氣：“你真的變了很多，這幾年，聽說你賣給查家不少計劃，雖然都是重生的，可你的計劃往往在發展之外，你跟小叔真的很像，至少這份敏銳以及創造力，就證明你才是親生的。”
好話誰都愛聽，柒雲笑笑：“我覺得你在罵我，至少我不像他那麼冷血。”
付涵言一噎，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兩句話，大概聽出來，柒雲依舊看不起他們，也不會原諒，即使治療這麼多年，依舊過不去。
“現在你的主治醫生是我大學時的導師，他很厲害，還有……當初惡意拿藥整你的事，很抱歉。”付涵言沒有正麵回應柒雲的話，卻對他說了抱歉。
柒雲詫異地看著他：“你竟然也會道歉，不容易啊。”
付涵言卻沉默許久，等到飯菜上齊才開口：“你……想不想知道張尹最後是什麼下場？”
“付涵宇跟我說過，你們送他進監獄之後弄了個意外，就讓他去見上帝了。”柒雲隨口應道，這個結局雖然不儘如人意，不過也還好。
畢竟柒雲覺得人以死謝罪就夠了，折磨人這種事，隻有張尹那種賤人能做出來，他不想成為跟張尹一樣的人。
然而付涵言說：“張尹其實沒有死。”
柒雲夾菜的手一頓：“你的意思是付涵宇騙我？”
“你聽我說完……”付涵言臉色也不是很好，估計剛知道不久。
事情要從柒雲前世去世後說起。
葬禮之後，付家的人正式對張尹實施報複，不全是為柒雲報仇，還有被張尹戲弄欺騙了的憤怒。
而報複的人裡，付涵言是最沒真情實感的，他一早就覺得張尹不太可能是柒沅鶴的孩子，因為他……不夠瘋。
張尹隻是個利欲熏心的小人，他隻是夠狠，但是不夠瘋。
從另一個角度看，說死就不留一點後路的柒雲才跟柒沅鶴最像，而且自己一死，拉了一群人陪葬。
但是除了付涵言之外，付涵宇自殺，柒沅鶴死亡付洛生親手送張尹進監獄之後出了國，一輩子沒回來。
付家國內的產業，一直由付向羽和付珂思處理。
“那個時候涵宇離開，我也沒了處理產業的心思，全部轉交給向羽、珂思和洛生之後我去了英國，之後也沒再回來，有些事……最近才知道……”付涵言說得十分猶豫。
……
付涵言說完他要告訴柒雲的事就離開了，提醒柒雲去上班的鬨鐘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柒雲卻沒有力氣去關掉它。
任由鬨鐘在包廂裡響著，沒有這點聲音，柒雲怕自己陷在回憶裡出不來了。
柒雲記得醫生說的話，如果有問題，就吃藥，他不會給他開安眠藥，所以吃多了頂多是精神暫時出現問題，但不能不吃。
“吃藥……對、吃藥……”柒雲嘟囔著要吃藥，可是完全沒力氣把手伸進口袋裡拿。
鬨鈴五分鐘一次，可是隻響三分鐘。
三分鐘之後，包廂重新恢複平靜，柒雲緩緩抬手捂住臉，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調節，他知道自己應該去醫院，可是真的動不了。
手機再次響起，這回不是鬨鐘鈴聲，是他給柒沅琿設立的特殊鈴聲。
聽到這個鈴聲，柒雲才恢複一點意識，放下手，去看手機屏幕上“爸爸”兩個字，心下一顫。
柒雲花了好長時間確認那確實是柒沅琿的電話，他已經重生了，爸爸在呢，不會再發生前世的事了。
“爸……”
一開口，竟已是帶著哭腔。
那頭的柒沅琿一聽柒雲的聲音就覺得不對，不過他不在柒雲身邊，不敢刺激，隻試探著說：“雲雲啊，爸爸給你送湯來了，你怎麼沒在公司呀？”
“我、我在公司對麵的中餐廳裡……吃藥……對，我得吃藥……”柒雲慌亂地丟開手機，開始在身上所有的兜裡摸一直隨身帶著的藥。
柒雲抖著手拆開其中一板，摁出所有藥片，混著已經微涼的魚湯一口吃完，鮮甜的魚湯都沒法蓋過藥片的苦味。
然而柒雲還是繼續吃，直到把魚湯灌完。
柒沅琿到的時候就看見這一片狼藉。
兩個人的碗筷，柒雲對麵的人明顯沒吃，但是給柒雲剝了一個螃蟹，柒雲吃了一根螃蟹腿就不吃了。
桌上其他菜都沒怎麼動過，隻有湯被喝完了。
柒雲還在一粒一粒地數自己摁出來的藥片，看到柒沅琿過來就舉起掌心的藥片給他看，十分委屈：“爸，我數不清……”
“雲雲，其實你已經吃過藥了，來，這些爸爸幫你收著。”柒沅琿好半晌才能撐起嘴角對柒雲笑，握住柒雲發抖的手，拿過他掌心裡的藥片，哄著人跟他走。
還好，柒雲一向聽柒沅琿的話，柒沅琿說走，他就乖乖走了。
隻是上了車開始昏昏欲睡。
因為柒雲精神狀態不穩定，醫生不敢給他開安眠藥，所以隻能開有鎮定效果的藥混著讓他吃。
這樣的話，能最大程度防止柒雲精神崩潰發瘋。
柒沅琿路上就給醫生打了電話，說柒雲突然就複發了，應該是見了什麼人，而且吃了不少藥下去。
醫生給柒雲開的藥雖然刺激小，但是頂不住柒雲這麼吃，進了醫院直接送去洗胃，能清掉一點是一點。
在等柒雲清醒的時間裡，醫生讓柒沅琿去查到底見過誰，或許見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柒雲聽了什麼話。
知道柒雲見的人、聽見的話，醫生也能掌控情況，然後對柒雲進行針對性治療。
柒雲去的那家中餐廳是查家的產業，自然認識付家的幾位公子，是以柒沅琿一去問就說柒雲跟付涵言一塊進了包廂。
而且從進去到上菜的時候柒雲狀態很好，中途付涵言離開，柒雲就一個人坐在包廂裡，許久沒有出來。
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柒沅琿就立馬給柒沅鶴去了電話，問他付涵言怎麼突然跑回來了，還把柒雲刺激得又發病了。
付涵言回來的事沒有刻意瞞著其他人，因為他是回來找自己的導師、也就是柒雲的主治醫生繼續學習的。
因為付涵宇在國外療養的效果並不好，付涵言自己帶著家屬的心理，很難正麵去給付涵宇進行有效的治療，所以回來找老師。
雙方消息一對接，柒沅琿就跟查涼立馬趕回醫院，想守株待兔。
剛好，付涵言也去了醫院，而且聽到柒雲吃多藥去洗胃神色不太好看，沒一會兒查涼和柒沅琿過來，他也坐不住了。
柒沅琿在醫生辦公室看到付涵言，一個箭步衝上去：“你小子跟柒雲說了什麼？他怎麼說都是你堂弟，你安的什麼心！”
付涵言被柒沅琿拎著領子，加上查涼在旁邊虎視眈眈，沒敢頂嘴，隻說：“有的事雖然很……刺激，但是阿雲得知道……必須知道。”
“你什麼意思？”柒沅琿快氣瘋了，有什麼事比柒雲的命還重要？
“這個事……讓阿雲自己考慮要不要說，我告訴他，其實也是儘自己的責任，阿雲有知道所有事情的權力。”付涵言提起來臉色也不太好看，但是無論怎麼問，都堅持讓柒雲自己做決定。
於是隻能等柒雲自己醒來決定要不要說。
——
柒雲洗過胃還給他打了不少安定的藥物，睡眠是治療心理傷害最好的辦法，無論多大的傷害，也許睡一覺就過去了。
這一睡，就睡了一整天。
其實不是柒雲不願意醒，而是他夢見了……自己忘記的事。
前世彌留之際，柒雲覺得自己忘了些什麼，重生之後再一回顧前生，順著時間線緩緩回憶，終於確定，自己是真的忘記了一些事。
既然忘記，肯定是不重要的事，所以沒有特地去想過為什麼會忘記。
人肯定不記得十多年前自己某一天吃過的飯菜，但是也有可能忘記某一天自己承受了過多的傷害，身體自我保護機製強行忘記了曾經受到的傷害。
因為付涵言的話，柒雲終於慢慢找回了那一段記憶。
付涵言說：“……張尹最後沒有死，保外就醫的時候，被珂思找了個替身換走了，而張尹……被削去四肢，養在一個不見光的屋子裡，說是……讓他也嘗嘗……你曾經受過的痛苦。
阿雲，我不知道你經曆過什麼，珂思是我們兄弟五人裡存在感最低的，他那一脈的產業沾了黑色，所以我們平時也儘量不跟他有交往，以免被波及，隻是他這句話……我不得不來告訴你，因為現在張尹也在他手上，像前世一樣，被拔光了牙齒，明明沒瞎卻看不見光，如果這些是你曾經經曆過的，那這件事你該知道。”
聽完付涵言的話，柒雲久久不能回神，他不知道怎麼去處理腦海裡不停湧出的記憶，他下意識覺得那不是他該回想起來的。可記憶還一直冒一直冒，直到他腦海裡都充滿了根本無法承受的回憶。
許久，柒雲聽見自己問付涵言：“你……怎麼知道的？”
付涵言臉色不太好看：“我回來的航班路過他住的城市，就去看他，看到他牽著狗鏈讓張尹在遊泳池裡吃東西……”
“嗬嗬……”柒雲突然笑出聲，嚇了付涵言一大跳，“他真是越來越會玩了……”
可不會玩嗎？
已經斷掉了四肢的人，被扔到遊泳池裡吃東西，張開嘴會下沉被淹死，不張嘴會被餓死，而且柒雲估計張尹的牙齒全被拔光了，不然怎麼能堅持住不自殺呢？
等付涵言離開，柒雲才恍惚想起來，自己當時為什麼要說恨不得把查宮削成人彘，因為他體驗過啊。
那一刀還是砍輕了，應該讓查宮也嘗一下斷手斷腳的滋味。
柒雲吃過藥後付珂思的臉就一直在自己眼前晃，失去的記憶紛至遝來，擾得他想再吞一把藥。
錯位大概從哪裡開始的？
在柒雲的記憶裡，他第一次見付珂思是在查宮的公司，後麵他就流言四起，說他攀高枝。
再加上後來聽查宮說付珂思是賣消息的，就一直以為那麼多流言是付珂思散出去的，也把後來一切謠言都摁在付珂思頭上。
其實不是。
付珂思這人，除了貫徹付家祖傳的神經病，對於不關心的人，他一般懶得理，對於柒雲也是這樣。
那時候張尹還沒被付家認走，柒雲就當他是空氣。
但是之後柒雲做了個單子——他要炒一塊地皮，而那塊地皮最後的競標選手裡有付珂思。
柒雲被查宮救了之後一直是幕後乾活，以免再被張尹攪黃，所以當時看到付珂思在裡麵，心下不爽，就把消息散得對付氏不劃算的樣子。
那時候柒雲年輕啊，他以為天衣無縫，付珂思一個搞消息的，能不知道背後的人搞鬼？
於是付珂思通過請柒雲炒地皮的公司，拿到了柒雲的郵箱，他不在意郵箱後麵是誰，但是不能妨礙他。
柒雲被人找上來也不慫，說了一句“洗錢確實沒問題，可要是發展，不如其他公司了”。
好死不死，這句話正中付珂思的心思。
付珂思反正對這個項目誌在必得，看柒雲這麼敢說，就拉著他嗶嗶了一段時間。
這才發現柒雲真的厲害，看地皮從來沒錯過，炒地皮的手段更是層出不窮，就是從未露過麵，想請他還得轉好幾手。
兩人在交流當中關於柒雲的流言盛起，因為鬨得太厲害了，查宮又不製止，到了有人惡意整柒雲的地步。
有一次查宮去聚會帶上了柒雲，即使聚會開場查宮就認定過柒雲的身份讓某些人閉緊嘴巴，在查宮中途打電話的時候，依舊有人對柒雲冷嘲熱諷。
三人成虎，說的人多了，就成了真的。
聚會那一桌上，有付珂思，他看著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柒雲，忍不住過去問了一句：“你是被他們說中心思所以不反駁吧？既然傍上了查宮這條線，就好好當你的金絲雀，還讓查宮帶你過來，不是自取其辱？”
柒雲抬頭看他，沒有回答，而是沉默了一會兒，低頭拿出手機發消息。
付珂思從未被人這麼無視過，當即丟了酒杯：“嗬，你不過就是耍了花樣哄得查宮一時，你能哄他一世？垃圾就是垃圾，永遠上不得台麵。聽說你還想借查宮的手鬥過張尹？就你這樣的，一輩子都活該被壓在泥裡。”
話音剛落，付珂思放在桌麵上的手機亮了，顯示有新郵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