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沅琿在等工人們提貨上車的時候去工廠裡的超市買了包話梅乾和幾瓶礦泉水, 他等會兒要走挺遠一條路送貨, 路上估計沒有店能買水喝, 工廠隻會給他配一些冷麵包或者饅頭，沒水也難以下咽。
查家的工廠隻有白天流水作業，工人們手腳麻利，在柒沅琿從超市出來的時候就已經關上了車門，還檢查了好幾遍門鎖。
跟柒沅琿相熟的工人回頭打招呼：“阿琿，貨都給你裝好了，路上小心啊。”
“好, 謝謝啦。”柒沅琿笑著給幫忙裝貨的工人分一點零食, 查家的工廠禁煙，隻能分零食吃, 有時候工人們如果不愛吃也會帶回去給老婆孩子。
工頭攬上柒沅琿的肩，悄聲問他：“阿琿啊, 聽說你再跑半年就不跑了？”
柒沅琿笑著點頭：“對，我家雲雲要考大學了，他考去哪我就跟著去哪, 工作的話，看廠裡怎麼調度吧。”
“考大學好啊, 現在乾啥不得有文化，對了, 咱家雲雲成績怎麼樣？”工頭又繼續問。
提到這個柒沅琿有一瞬間的猶疑，但是依舊說：“雲雲成績很好的，我相信他能考到好大學, 我啊，已經存夠錢給他念大學了，到時候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工頭聽著也開心，拍拍柒沅琿的肩膀：“那提前祝雲雲考個好大學啊！”
“哈哈哈借您吉言。”
車子緩緩發動，柒沅琿開著車緩緩駛出工廠大門，臉上的笑意也一點點消失，許久都不見恢複。
其實柒雲的成績已經變差很久了，柒沅琿太忙，有時候老師打電話過來說柒雲的情況，他都想去問問柒雲到底怎麼回事，因為老師們也語焉不詳，隻說柒雲自己有問題。
柒沅琿也不是每天都這麼忙，在沒有單子且廠裡沒事的時候，他就會在家，柒雲看起來與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嘗試跟他交流他卻躲回房間，說沒有任何事。
他們是父子，柒沅鶴離開得早，柒雲是柒沅琿自己拉扯大的，能不知道柒雲心裡有事？
可孩子長大了，他不願意說，總不能硬逼著。
曾經柒沅鶴並沒有這樣的時期，柒沅琿知道自己的教育方式認真說起來並不能說有什麼特彆大的問題，如果孩子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出現了本不該出現的意外，那就是在他不參與的時間裡發生了他不知道的事。
柒沅琿送貨回到海市天已經亮了，他開了一晚上的車，回到家發現柒雲沒去學校，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雲雲，今天不用上課嗎？”柒沅琿一邊問一邊去看日曆，今天是周五，高三生基本要上到周日下午，柒雲不應該在家。
“爸爸……我太累了……讓我休息一天好不好？”柒雲縮在被窩裡，帶著哭腔哀求。
原本柒沅琿還想說一下老師打電話來提的問題，可看到柒雲這樣，又覺得不應該說；他是柒雲的父親，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柒雲，不到真的堅持不住，柒雲不會這麼……絕望。
柒雲從小就被柒沅琿寵成了個嬌氣包，可再嬌氣也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他很懂事的。
幾番考慮，柒沅琿還是應下了柒雲看起來無理的要求。
柒沅琿坐到柒雲的小床上，隔著被子摸摸柒雲的頭：“雲雲不想上就不上吧，爸爸昨晚去杭城送貨，順路買了幾個青團，有綠豆、、芝麻、栗子味的，雲雲你再睡會兒，睡醒了我們再吃好不好？”
“……好……謝謝爸爸。”柒雲以為自己說得很正常，哽咽的語氣卻暴露了他，過了一會兒，被子裡傳來小小的嗚咽聲。
“不用謝……爸爸去給你燉魚湯……”柒沅琿坐不住了，抱抱柒雲，起身輕聲關好門，給柒雲留下獨處的空間。
柒沅琿能感覺到柒雲的不對勁，可是他不了解發生了什麼事，思來想去，拿上手機錢包去菜市場，路上找了個安靜的地方，看著柒雲的課程表掐下課時間給他的班主任打電話。
一通電話下來，對方一直在顧左右而言他，唯一一句提醒，就是柒雲在學校得罪了幾個世家公子，他們要整人，學校也沒法說什麼啊。
最後班主任秉持著僅剩的良心，勸柒沅琿帶柒雲轉校吧，或者去其他城市，柒雲曾經的成績並不差，隻要複讀一年，他還是能考上好大學的，彆在這邊死磕了。
班主任其實說的沒錯，他們隻是普通人，跟權貴差太多了，對方要折騰他們，其實換一個學校也並沒有什麼用，不如離開這個城市，換一個全新的環境。
華夏那麼大，出了這個城市，說不定一輩子都不會遇見了。
柒沅琿帶著心事回家，柒雲還沒起床，他一個人洗魚做飯，心裡各種糾結，有生氣，更多是在怎麼不提起柒雲傷心事的情況下說……要不換個城市再來？
他一直很拚命的，總帶著一種“即使重頭再來也能過得很好”的迷之自信，所以換一個城市對柒沅琿而言並不是什麼大事，當初他也不顧彆人勸說毅然決然帶著柒沅鶴到海市來。
就怕柒雲……心裡難受。
飯做好了，屋子裡滿是魚湯的香味，柒沅琿在飯桌旁繞了兩圈，做好的心理建設在柒雲紅著眼眶出來的時候再次坍塌——無論他怎麼說，柒雲還是會難過的。
柒沅琿為了不讓柒雲看出自己的異樣，一邊哄柒雲吃飯一邊給他舀湯：“雲雲啊，今天爸爸去集市去得早，你看，有皮皮蝦哦，爸爸等會兒給你剝。”
湯還沒勺好，柒雲忽然開口說：“爸，我想複讀一年……”
“啊？什麼？”柒沅琿震驚地看向柒雲，沒想到柒雲竟然自己提出來了。
見柒沅琿震驚的神色，柒雲以為柒沅琿不同意，急忙解釋：“那個……爸，我覺得我現在狀態不好，肯定考不到好學校，我……換了環境好好調整心態，我一定能靠到最好的學校，爸……”
柒沅琿哪能不同意啊，心裡樂瘋了，不過不能讓柒雲看出來，努力穩住手，給柒雲舀完湯，想好說辭。
“剛好，爸爸也想跟你說，爸爸呢……想去四川成都做點小生意，聽說那邊在發展，”柒沅琿說著自己也覺得自己的想法不錯，“現在呢，爸爸每天這麼辛苦，也隻賺夠了你大學的學費，可大學總要有其他開銷，等交接完手裡的單子，我們去成都怎麼樣？”
柒雲紅了眼眶，急忙捂住眼睛說眼睛進沙子了，同時一直點頭，他怎麼會不同意呢？
“乖，快喝湯，天氣冷，一會兒涼了，爸爸給你剝皮皮蝦。”柒沅琿當做沒看見柒雲哭了，轉過頭拿了剪刀給柒雲剪皮皮蝦。
既然準備離開，柒雲乾脆也不去學校了，跟班主任請了個長假，把原先隻在周末做的兼職改成長工，不過長工也是兼職，有時候柒沅琿會帶他去工廠裡散散心，反正隻要能改變柒雲的心境，無論做什麼柒沅琿都願意。
柒雲一天天開朗起來，過了年，春風吹綠大地，父子倆開始準備離開的事。
畢竟是到成都久住，提前半年開始準備並不算早。
家裡仿佛回到柒雲上初中之前，父子倆相依為命也過得很開心，似乎柒雲沒有突然變得沉默寡言。
——
柒沅琿跟查家的廠子簽了一整年送貨的合同，無論有沒有送貨單，反正不能斷，沒有貨的時候就能休息，一般柒沅琿會利用這個時間再到工廠裡加班，這樣他能拿加班費。
現在臨了說要走，廠長的意思是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人，而且找到了路可能也沒有柒沅琿那麼熟，所以希望他在離開前帶幾個新人跑跑。
培訓費會另外給，至此，柒沅琿才答應帶新人。
一開始帶新人還沒問題，問題在於那幾個新人好高騖遠，無論對方給多大的單子都接，也不考慮一下自己到底能不能接，柒沅琿跟廠長反應過這個情況。
因為柒沅琿是跟查家簽的合同，如果彆人的貨走查家的運輸渠道，是根據運貨量拿提成。
新人們貪心不足，要的貨太多，一車裝不下他們就隻能自己上路還拖上柒沅琿；運貨柒沅琿沒問題，但是貨多了再加上路不熟是要出事的。
廠長明白柒沅琿的意思，但是當時他們簽的合同就是那麼寫的，為了讓送貨司機多賺錢，按送貨量提成收費；柒沅琿自己自製力強，基本沒做過出格的事，這次都是新人，才會出現各種人心不足的事。
但是也不能因為人家年輕肯跑就辭退，因此隻能讓柒沅琿多擔待。
柒沅琿知道這樣貪多嚼不爛遲早會出事，可沒想到，最後唯一出事的人，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