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 15-17(2 / 2)

夏夢:“……”

車裡隨即維持著死一般的寂靜,穆子川一連偷瞄過幾次,夏夢不是看手機,就是下巴枕在胳膊上看向窗外。

一個一向嘰嘰喳喳的人怎麼會突然就沉默寡言起來?穆子川直到她下了車子,方才後知後覺地明白……她應該是心情不好。

絲毫沒有察覺自己有把天聊死的能力。

穆子川隨即又好奇起來,她似乎對自己出現在這座城市,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訝。他原本為了應對她的詢問,準備好了一肚子解釋的。

再次出發前,司機說:“先生,你女朋友可真漂亮。”

隨口的一句恭維,穆子川偏偏嚴肅道:“她不是。”

想了想,覺得這話不夠嚴謹:“我是說她不是我女朋友,不是說她不漂亮。”

再想一想:“她暫時不是我女朋友。”

夏夢推開家門,夏美娟還在講著電話,細挑的美目往她身上打量一番,對著話筒冷言冷語道:“她回來了,我一會兒再跟你說。”

掛了電話,夏美娟便沉著聲音詰問道:“早上跟你說的事,你回了?”

夏夢嗯聲,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我已經跟表哥說了,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平時開銷大,沒攢下什麼,他能體諒我的難處。”

“是沒攢下什麼,還是就是不想幫忙?”夏美娟眉頭鎖得死死,語氣急躁。

夏夢聳一聳肩,沒再多說,趿著鞋子進了自己房間。她很少回來,衣櫃裡存著的還是她高中時的衣服,她翻過來翻過去,挑了一套不那麼幼稚的。

欲要關門換衣服,夏美娟抱著兩手硬是杵在房間裡。夏夢沒轍,當著她麵脫了T恤,套上件棉布襯衫:“您彆來當說客了,我不可能改變決定的。”

夏夢歎氣:“錢不是萬能的,隻可能解決一時的問題,如果不好好給他一次教訓,他以後還是會再犯的。那樣的話,我真不是幫他,是害他了。”

她瞥了一眼夏美娟,說:“這次的事,不管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我都當成你不知道。這事過去就過去了,以後我們都不要再提了。”

夏夢的一番話儘管說得軟綿,卻硬邦邦戳中夏美娟心事一樣,她高聲道:“什麼知道不知道的,你表哥問你借點錢,你不借就不借,說這麼多廢話乾嘛?”

她歎著氣:“我們無非就是寒心,你舅舅以前那麼照顧你,現在你過得好了,是大城市裡的人了,眼裡就不把窮親戚放眼裡了。”

夏夢沒理會她心虛後的掩飾:“媽,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將心比心。”

“那就將心比心,你十來歲起就總往外跑,哪次不是你舅舅出去找你。就因為這件事,鄰居看儘了笑話,說我四五十歲的人了,連個孩子都帶不好。”

“不光是我,你知道大家怎麼看你嗎?人家孩子考大學考博士,你年紀輕輕就去社會上,才十來歲的孩子啊,什麼都不會,為了生存,能乾點什麼?”

夏夢聽得脊背都發涼,轉身過去死死盯住夏美娟。

“好不容易等到你回來,說出息了,給大明星做什麼經紀人。我以為家裡出點什麼事,也能有所依靠了,誰想到還是跟以前一樣。”

夏美娟點到為止,等著夏夢覺醒似的就在原地沒動。

而她在房間裡呆了多久,夏夢就盯著她看了多久,直到風將窗簾吹得鼓起,她又淋淋瀝瀝出了一身的汗。

夏夢一句話沒說,拿著換下來的衣服走出去,片刻後,她又重新走了回來,帶著之前買的手機。

“給你的。”她將手機放在床上便從家裡離開了。

住宅樓前麵,夏夢打到車,司機問要去哪,夏夢想了又想,說:“先開著吧。”

彼時夕陽西下,天邊的殘雲如血,道路兩旁的路燈開始一盞盞點亮。

十八歲時,她離開的那天也是這樣的天氣,乾燥,炎熱,風貼著地麵升起,帶著塵土和炙火,殘酷地掃到人的臉上。

她同樣是和夏美娟吵了一架,帶著腫得老高的臉和滿嘴的鐵鏽味,發誓這一次如果離開,哪怕是死也不要回來。

一晃多年,恍如隔世,如今的夏夢徹底長大,不會再被旁人打在身上。可她此刻忽然發現,與身體上的傷害相比,夏美娟更擅長在她的心上釘釘。

她在精神上,始終還是那個十八歲起就殘缺的自己。

包裡的手機震動起來,官泓對方才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聲音裡透著點無奈透著點委屈,歎著氣道:“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想起喊我侍寢?”

夏夢一下就笑起來,說:“等著,今晚就翻你的牌子。”

心裡喟歎著,幸好還有他。

Chapter 17

半小時後,官泓在他們逛過的步行街外找到夏夢。

她換了衣服,淺粉色的棉布襯衫,藏青裙褲。細胳膊細腿露在熾熱的夜風裡,看得人心也是躁動不安。

卸下刻意偽裝的成熟,她清純得像是剛出校門的學生。

官泓不知道怎麼想起頭一次見她時的場景,也是炎熱的暑天,剛回國不久的他在朋友引導下結伴見識國內的酒吧。

她坐在酒吧門外的石墩上,穿極少,極花哨,臉上化著五彩斑斕的妝,可抬頭看人的一刹那,教人立馬想起網球場上揮灑過汗水的時光。

廉價的塑料糖紙裡,是無法阻擋的青春和單純。她連的眼睛都閃著光,看過來的時候先不好意思地瑟縮下,再假裝大膽地說:“嗨。”

車子停到夏夢身邊,官泓開門下去,將坐在消防栓上的她拉起來。她正忙著摸錢,給身邊彈吉他的流浪歌手扔了五十,豎起拇指:“唱得不錯哦。”

歌手朝她飛了一眼,說:“謝了,美女。”

夏夢轉臉就將手裡的包扔給官泓,勾著他胳膊的同時,恨不得將整個體重都掛在他身上,咕噥著:“怎麼現在才來!”

那歌手的一雙眼睛仍舊在夏夢腿上來回掃,官泓麵色深沉地剜過去一眼,氣壓低得嚇人,隨即摟著如同軟泥鰍的夏夢離開。

鼻腔裡滿是身邊人身上清甜的果酒氣味,官泓聞得眉心皺起,問:“好端端的喝什麼酒?喝了多少?”

夏夢笑嘻嘻地往他懷裡鑽,說:“才不是,是看到你就醉了。”

車前,她用腳踩著門不肯進,央求道:“陪我走走吧,我還沒吃晚飯呢,你吃過了?我請你啊。”

官泓看了她一會兒,最終點頭:“不許走遠,就在這附近。”

步行街後麵有一條小吃街,正是上客的時候,下班懶得回家做飯的來這兒消費或者要一份帶走,也有不少穿校服的學生邊走邊吃得滿嘴是油。

官泓終於知道夏夢的酒所來何處,剛一拐進這條街,就看見三輪車上擺著大大小小的瓶子,小木牌上寫著各種匪夷所思的酒的種類。

官泓無語:“怎麼還能有獼猴桃酒?”愛看美女的老板贈了一杯給笑容清甜的夏夢,被他搶過來抿了,頓時被甜得舌頭麻痹:“這是放了多少糖?”

夏夢仰著臉,朝他笑了笑,兩隻眼睛都眯起來,又壞又甜。官泓看得心神一蕩,彎腰欲要親她,她扭身跑開,說:“沒羞!”

夏夢在一家店的塑料棚底坐下,很是熟稔地要了一碗砂鍋粉絲,問官泓吃什麼的時候,被他搖頭拒絕:“我寧願餓著。”

兩個人在一起許久,起初各帶的棱角被時間一點點挫平,七年之後少數還有分歧的事情裡,吃算是很嚴肅的一項。

官泓至今不能苟同夏夢在這方麵過於散漫的態度,不僅食無定時,還分外讚賞路邊攤的實力,多臟的排擋都擋不住她的胃口。

壞習慣一直延續到他修煉出了做飯的技能才收斂起來,可他每每有事離開,很快就會收到阿姨那邊關於她故態複萌的消息。

夏夢從老板手裡接過一次性筷子,牙齒撕開外麵的塑封袋,掰開筷子搓乾淨木屑,往冒著熱氣的碗裡攪了攪。

“真不吃?”她聲音甜而媚,勾著官泓肚子裡的饞蟲:“很好吃的哦。”

官泓看一眼湯上浮著的黃乎乎的油就不舒服:“好吃你就趕緊吃。”

夏夢朝他吐舌頭,說:“不懂得欣賞。”她歪著頭叉起一筷子粉絲,吸溜得嗞嗞帶響,沒多會兒就下去了半碗。

老板又送過來一碗綠油油的,是她剛剛一道點的包菜,跟著甜麵醬混辣椒組成恐怖料理,官泓看得直倒胃口,說:“你晚上喊肚子疼,我不會理你的。”

夏夢不屑:“我是鐵胃,才不會像你一樣隨隨便便就肚子疼。”

身邊的位置就沒空過,前腳有人離開,後腳就有人補上。新來的是幾個穿校服的學生,每樣各點了一份,一邊說笑一邊互相吃對方的。

夏夢看了一會,很是感慨,說:“我以前上學的時候,每天都從這條街過,聞著味道就走不動路,可那時候零花錢少不舍得買,好久才攢點兒下來吃一頓。”

酒精餘威仍在,她說時依然眉飛色舞,官泓聽了卻覺得莫名心疼。

“後來工作掙錢,手頭寬裕之後,我就學他們,特地過來每樣都點了一份。以為總算可以大飽口福了,可是好像不管吃什麼,都沒有以前的滋味了。”

她叉起一筷子包菜塞嘴裡,嚼出脆生生的響,繼續誘惑官泓道:“不過這個還是很好吃哦,你確定不要嘗一口?”

官泓看她這樣賺好的表情,怎麼舍得再次拒絕,不過該有架子的時候他絕不放棄拿喬:“你喂我。”

“好嘞!”夏夢叉一筷子遞他嘴邊。

官泓言笑晏晏:“用嘴。”

夏夢噎了下,直接塞自己嘴裡:“做夢!你愛吃不——唔!”

她瞪大眼睛,後腦被一隻熱烘烘的手控製,官泓的臉逼近過來,舌頭壓在她唇上,用力撬開她唇。

這麼多人!夏夢內心滴血。

官泓卻笑著攫取走她的食物,然後邊嚼邊批判:“跟我這麼久,品位還是這麼差。”

夏夢聽了想打人。

隔壁桌的學生們早就被這一幕驚呆,原本的嘰嘰喳喳立馬變成竊竊私語,趴在油沒擦乾淨的桌上聊隔壁這對沒羞沒躁的人。

“羞恥,我們還是孩子呢,就不怕荼毒祖國的花朵嗎?”

“可是小姐姐real好看,小哥哥也帥得一筆,請再荼毒我一次。”

夏雪剛一坐下就聽到這陣討論,問:“什麼小姐姐小哥哥?”

大夥跟她直努嘴。她起初匆忙一瞥,沒察覺有何不妥,直到對麵女主角一臉慍怒地抬起頭時,她方才認出是她姐。

夏雪立馬怔了下!

夏夢視線撞上她的,也隨即懵了。

兩桌並一桌,夏雪跟夏夢並肩坐到一起。

夏雪印象裡,夏夢自小就是不太一樣的,她很喜歡熱鬨,但在喧鬨裡往往會露出疲憊的神情;她很享受陪伴,可又在彆人表現出親密時突然畏懼。

她身上總有一種微妙的矛盾感,熱情又清冷,忽近又忽遠,是夏雪一心要模仿但怎麼都達不到的高度,今天再一看坐在她身邊的男士。

夏雪的心更加涼了……這男人真帥。

夏夢一臉的愁雲密布,用眼神示意官泓自動消失,官泓卻舒展四肢,一派輕鬆,眼神回敬過去,要她主動交代。

夏雪突然道:“姐夫。”

夏夢:“……”

官泓:“……”

夏夢尷尬得恨不得現挖一個坑把自己給埋了,方才的畫麵不知道被夏雪看了多少,臉先紅了起來,一把火又燒到了嗓子裡。

夏夢從來不喜歡成為焦點,對於公開的親密一直持反對意見。可官泓好像就是要跟她過不去,剛剛親過,這會還伸出爪子摸她的嘴。

夏夢一巴掌打開,皺著鼻子哼氣,官泓笑著將手上的甜麵醬擦紙巾上。

兩人旁若無人的互動,將夏雪看得一陣羨慕,感慨道:“姐,姐夫對你可真好!你們倆這次是一起來的,是見家長的?”

夏夢被那一聲聲“姐夫”折騰得頭疼,說:“彆亂喊,八字沒一撇。”

夏夢嫌棄的語氣都溢出來了,官泓臉上儘管維持著紳士的笑容,一隻手已經伸到桌下扣住了她的腿,暗中較勁。

夏夢疼得一跳,嚇著對麵夏雪。狐疑的視線裡,她狠狠瞪了眼身邊的男人。

“你跟我過來。”夏夢扯起夏雪往路邊走:“你怎麼出來了,沒在家裡吃飯?”

夏雪點頭,表情漸漸低沉下來,說:“爸媽在家發脾氣呢,哥也回來了,三個人吵來吵去,我聽了煩。”

夏雪想了想,問:“姐,你真沒借錢給哥啊?”

夏夢不瞞她:“不借。他要是沒飯吃,我給他提供一日三餐分外還帶水果,可他現在是因為賭博欠的債,那對不起,我一分錢都不會給。”

夏雪咬著唇,過了會:“嗯,姐,我支持你大義滅親!”

夏夢笑著摸摸她腦袋,說:“真乖,不虧是我的好妹妹。”

兩個人嘻嘻哈哈笑一陣,夏雪抓過夏夢的手捏手心,朝一邊總往他們這邊看的官泓處努了努嘴:“姐,你藏得夠深啊。”

一提這茬夏夢就有些抗拒,按理說她不是一個扭捏的人,可在向人介紹官泓這一點上,總是有點拿不定主意。

夏夢點著夏雪小鼻子:“你彆跟他們亂說啊。”

夏雪眯起眼睛笑:“還想做地下工作哪?”

夏夢支吾:“……嗯,差不多吧。”

夏雪點頭:“我懂的,大人就愛瞎操心,年紀輕怕你早戀,年紀大怕你單身,談了就催結婚,結婚就催生娃,生了一胎就想著第二胎。”

夏夢被她說笑了,揉著她手道:“你人小鬼大,還挺懂這些套路的。”

夏雪抓抓頭,怪不好意思的:“聽多就知道啦,他們成天這樣說我哥。”

夏雪情緒忽然低落起來,將頭靠去夏夢肩上道:“姐,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夏夢意外:“怎麼了,是不是遇到什麼難處了……舅舅他們不許你去念書?”

夏雪點了點頭:“說我念個大專沒出息,出來照樣要到處找工作。我說我想去複讀,他們也不讓,家裡情況已經這麼糟了,罵我浪費錢。”

夏夢歎了口氣,舅舅舅媽一向如此,在表哥和表妹之間,傾向的永遠是前一個。對於夏雪,她始終多一分憐愛,可除此之外,心有餘而力不足。

“那你接下來想怎麼辦呢?”夏夢輕聲問。

“姐,我有個大膽的想法,已經在我心裡存了好久了。”夏雪咬了咬唇:“我學習不好,再怎麼念也念不出來的。我想跟你去大城市,以後給你打工。”

這想法確實讓人震驚,夏夢問:“你想做明星?”

“做什麼都好,我沒想那麼多,就是想有一份工作。演戲也行,唱歌也行,給人家做助理,搬箱子提包都行。”

夏雪將頭抬起來,眼睛已經紅了一圈,帶著哭腔道:“姐,我就想和你一樣,從這裡出去,有一天能夠自食其力,不用拿家裡的錢。”

夏夢眉心皺著,說:“我要是不同意呢?”

“那我也是要走的!”夏雪語氣肯定:“我真不想待家裡成天被他們數落了,世界上那麼多人,就好像我是多餘的,連呼吸都是錯誤的。”

夏夢心中一顫,沒想到她把話說得這麼嚴重。可夏雪有句話,她特彆同意,‘世界上那麼多人,就好像我是多餘的’,這樣的感覺她也曾經體驗過。

夏夢想了好一會兒,說:“夏雪,這事我不能貿然答應你,舅舅舅媽現在一定還生我氣呢,我也真的擔不起拐走你的惡名。”

夏雪原本滿臉的期待一點點退潮,眼裡的光都暗下去,難過地吸了吸鼻子。誰料夏夢又開口道:“我不能帶你走,但你可以去找我。”

方才希望破滅,頃刻間又見曙光,夏雪破涕為笑,拿手背蹭著臉道:“謝謝你啊,表姐,你真是我的大救星。”

夏雪拍拍她腦袋:“什麼救星啊,這世上除了自己,其他人都靠不住的。跟著我也不是好辦法,我脾氣很壞的,多少人都被我罵走了。”

夏雪還是笑。

“大城市是強者的天堂,弱者的地獄。我要給你打好預防針,如果你不肯吃苦的話,可能會比在家裡更不舒服。”

夏雪握起拳頭:“這我知道,我要是怕吃苦就不會想往外走了,更不會跟你開口說這些話。說真的,姐姐,在我心裡,把你看得比哥都重。”

夏夢畢竟跟夏雪一起長大,對她的為人自然了解。她這麼膽小靦腆,敢說出這樣一番話,肯定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的。

夏夢頗有些感動地抱了抱她,說:“那你回去好好準備,不管舅舅舅媽支不支持,跟他們也把話說清楚,彆像我以前一樣”

夏雪眼睛都眯起來:“你自己也後悔離家出走啦,你不知道那幾年家裡人簡直把你給罵慘了,我跟哥都不敢提你就怕他們說‘彆學你姐’!沒想到這幾年話鋒一轉,又要我們朝你看了。”

夏夢搖頭,說:“他們哪是朝我看。”一切都是朝錢看罷了,夏夢鼓勵夏雪:“有一天,你也要讓他們刮目相看,知不知道?”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