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1 / 2)

“璉兒想到什麼了?”賈代善問。

“祖父, 我前兒聽說戶部巡視各地春耕的官員還未出發是不是?”賈璉反問。

賈代善點了點頭。

“那就八|九不離十了。甄函關無論是哪一路的人,其目的終究是爭奪天下,把咱們的注意力留在京城,多半是在外省有動作。戰者, 靠良將、靠兵士, 但是終究靠的糧草輜重。就是將領再足智多謀, 軍士再勇猛, 糧草輜重跟不上, 輕則隻得退兵,重則損兵折將,丟城失池。若我是甄函關, 將重要對手捆住手腳之後,必在糧草和輜重上下功夫。”賈璉道。

賈代善聽到賈璉這話,先是一愣, 後又一點頭道:“璉兒此言有理,隻是糧草輜重可與豢養殺手不同,殺手二字不寫在誰臉上,這些人平日混入普通百姓之中, 與常人無任何不同, 實在難查;這糧草輜重一來輕易藏不住, 二來糧草不能存放太久, 儲備每年都要換新的,在這上頭下功夫,實屬不易。”

賈璉道:“祖父, 糧草上動手腳不易,糧種上動手腳卻容易得很。如今春耕在即,若是糧種出了問題,雖然兩湖和江南可以補種一季,但其產量必然大大減少,到時候若是遇到天公作美,朝廷賑災及時,或可舉全國之力度過難關;若是再遇到年景不好,彆說儲備軍糧,但求不鬨饑荒、流民,已是朝廷之福。這時候再鬨邊患,則朝廷內外交困,雪上加霜。”

賈代善聽了這句話,深以為然的同時,也不禁大為擔心。以古為鑒,可以知興替:《吳越春秋》記,越國謊稱饑荒,向吳國借糧萬石;次年,越國將糧食蒸熟後還萬石於吳;吳國見越國還的糧食顆粒飽滿,分發給百姓做糧種,造成吳國大饑。若是甄函關真的在糧種上做手腳,後果不堪設想。

“此事當真棘手了,惟願戶部官員巡視各地春耕的時候,還能趕得上吧。”賈代善道。

賈璉卻麵色凝重的搖了搖頭:“連大伯巡邊都出發了,為何巡視春耕的遲遲未動?璉兒聽說是臨出發前,戶部查出貪弊窩案,這時間當真巧得很,不得不令人生疑。再說了,咱們家是武將之家,可沒人在戶部任職,甄函關就是想在糧種上動手腳,巴巴的將賴尚榮送來,不是反而提醒咱們最近必有要事了麼?”

賈代善捋了一把胡須道:“這個倒不難解,越是聰明之人,越思慮周全,思慮周全,則總愛防範於未然。這甄函關要在糧種上動手腳,卻將咱們困住,倒是提醒了咱們:解這糧食危局的關鍵,在咱們府上。”

“咱們府上?”賈璉略一沉吟,抬眼道:“我知道了。祖父,我若此時去江南,不知是否來得及。”

賈代善看著賈璉,也瞬間明白了賈璉的用意:“是啊,甄函關讓賴尚榮前來行刺的目的,可不僅僅是讓咱們生疑,因而把力量留在京城,還是試探。賴尚榮並非弱質之流,甄函關隻要關注咱們府上一舉一動便可知下一步改如何。

若是咱們府上出殯,就證明賴尚榮得手,咱們無瑕分心,他們越發可以放心大膽的在糧種上做手腳;若是咱們府上一切安好,而甄函關久不見賴尚榮,則證明賴尚榮失手,也證明咱們府上還留著高手。

同時,甄函關將化骨樓暴露給咱們,是給咱們提個醒,即便化骨樓如今練邪功的人不多,也定然不止賴尚榮一個,若是咱們有異動,便繼續前來行刺。若是咱們當真偏向虎山行,攻打化骨樓,甄函關更是求之不得,到時候咱們的力量被化骨樓牽製,等發現糧種被人動手腳時,隻怕已經晚了。甄函關將事情算到如此份上,隻怕也布置了不少鷹隼在南下路上攔截信鴿,就是飛鴿傳訊,也恐打草驚蛇,唯有派人去一趟江南了。”

賈代善說了一篇話,休息一下道:“璉兒,你去吧,將人都帶上。京城裡,你不用擔心。”

賈璉自然知道輕重緩急,也知道事關萬千百姓,但一想到自己將人都帶走後,榮國府內防守空虛,說不擔心是假的。但是事情有輕重緩急,江南的事,已經迫在眉睫。

古時候生產力低下,常言道:神仙難過正二月,便是因為這兩個月青黃不接,許多百姓忍饑挨餓。若是甄函關有什麼法子讓百姓領了不發芽的糧種,百姓手上自留的糧種多半會用來充饑。到時候糧種不足,就算破了此案,也難以挽回了。所以兵貴神速,此事萬萬耽擱不得。

而當初的胡博達,便是遠近馳名的大善人。戴權雖然伏法,西海國在朝廷的探子並未被一網打儘,若是有哪個積代行善之人登高一呼,或是免費,或是低價賣給當地百姓糧種,百姓必是一呼百應。祖孫兩個越想越覺事態嚴重,當晚,賈代善就入了宮。

景和帝雖然時常派徐元前往榮國府傳達口諭,或賞賜藥品,但當真親眼見了賈代善,還是頗為驚訝。當即免了賈代善的禮,又賜了座,才道:“有些時日不見,破軍清減了不少。”

賈代善笑道:“微臣謝過皇上體恤。”

景和帝知道賈代善養病期間還親自入宮而非遞折子,必是有要事,揮手讓徐元並其他宮人都下去,才問道:“破軍此次入宮,可有要事?”

賈代善組織了一下語言,將軍糧、輜重於國計民生之重要性說了,末了道:“微臣聽說巡視各地春耕的戶部官員尚未出發,特來諫言,請皇上早日派遣戶部官員到各地巡視。”卻將賴尚榮行刺一事隱去不提。

景和帝道:“破軍養病期間還為國事勞心,朕心甚慰。這戶部暫緩外出巡視,原是事出有因。原定戶部左右侍郎並幾位郎中各自帶人分彆巡視兩湖、江南和陝西、川蜀等地。欽天監連日子都擇好了,原是定於和九省統製賈大人一同出發;隻是臨行前三日,戶部爆出貪弊之案,牽連甚廣,若不徹查清楚,朕如何敢用這些人替朕巡視各地?”

賈代善自然也聽說過此事。所謂水至清則無魚,三省六部,戶部也好,其他衙門也好,貪弊之事難免。為何此事早不爆發,晚不爆發,偏偏臨巡視各地春耕出發前就爆發了?戴權曾是異族細作,甄函關似乎又是戴權的謀士,除了戶部官員的不法之事,恐怕甄函關手上還掌握了不少其他要員的把柄,隻待要用的時候才祭出來。

此時需要牽製戶部,便先將戶部的醃臢事放出來;若是他日戰事一起,隻怕兵部又會爆出些觸目驚心之事。雖然這些國賊祿蠹原該嚴懲,但是這個節骨眼上,又到哪裡去選合適之人頂替上來?懲,則朝廷陷入無人可用之境;放,則引起其他部院官員不忿,若是傳到民間,甚至還會引起民憤,朝廷當真陷入兩難之境。

賈代善沉吟一下,站起身來,便要行跪拜大禮。

景和帝見賈代善有了龍鐘之態,忙道:“破軍有什麼話直言不妨,無需行大禮。”

賈代善謝了恩,道:“皇上,臣請皇上給戶部眾人戴罪立功之機。”

景和帝皺眉道:“破軍,戶部與你向無瓜葛,你今日怎麼專程入宮替一眾祿蠹求情?”

賈代善想了一下,將謹防有人在糧種上做手腳的事擇其重點說了。末了,賈代善道:“皇上,此刻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戶部一乾人等雖有貪弊之事,卻也並非投敵、謀逆大罪。皇上且想,這次爆出貪弊事的官員皆非首日為官,且所爆之事多有成年舊事,為何偏偏這個節骨眼上爆出,是否有人暗中推動?

戴權雖然伏法,異族的狼子野心卻不會因此平息,甄函關也依舊毫無蹤跡,若此事此時爆發全是巧合便罷,若是暗中有人推動,這些人除了貪弊之外,反而於朝廷而言沒有二心。

若是甄函關在朝廷各部埋有細作,反而不會將其貪贓違法之事暴露出來,否則他們豈非自毀自傷?是故,臣以為,事急從權,戶部人等,先行巡視春耕春種,若是立了功績,可抵部分罪責,他們必然無不儘心。於朝廷而言,不過是緩些處置他們罷了。”

當年太|祖還未得國的之後,已是一方霸主,自那時起,景和帝便是受的儲君教育,自然熟讀《吳越春秋》,也深知糧種於國家存亡之重要性。賈代善所擔心之事,景和帝一聽就明白。

景和帝略一沉吟,便道:“破軍所言甚是,若是朕依舊派這些戶部舊人出巡,背後賊子無非是放出消息,說朝廷上下官官相護,吏治不清,亂我民心罷了。隻要巡視回來,朕依舊依律獎懲分明,百姓之憤便會平息,朕實不該擔心引起民憤而先查貪弊案。破軍真乃朕之肱骨良臣。”

賈代善見景和帝允了,心中送一口氣的同時,又道:“皇上,微臣還有一事稟奏。”

景和帝道:“準奏。”

賈代善將所請之事對景和帝說了,景和帝愣了一下,道:“將門虎子,將門虎子,朕允了。”

賈代善謝恩,景和帝又命人取了賞賜,讓徐元親送賈代善回府。

賈璉早就在二門上等著了,見是徐元親自送的賈代善,賈璉便知道朝廷那邊已經妥當,戶部官員不日就要出城。但是兵貴神速,戶部官員趕到地方的時候,若是百姓自留糧種已經被用來裹腹,依舊無濟於事,自己還得去江南一趟,做兩手準備才是。

賈璉扶著賈代善回了梨香院,不等賈代善開口,便道:“祖父入宮,勞累半日,先歇息歇息。祖父要交代的事,璉兒都心中有數,祖父不必勞心。”

賈代善笑著摸了一下賈璉的頭,笑道:“有璉兒在,祖父確然不用勞心。”賈代善也確然累了,回房洗漱之後便歇下了。

年紀大了眠淺,次日賈代善不過卯時初刻便醒了。醒來之後,又著人去看賈璉起來沒,若是賈璉起了,便讓他洗漱之後過來說話。

“璉兒,此去江南頗多風險,你準備帶哪些人去?”賈代善知道賈璉心智非常人所及,自己也沒什麼囑咐的,便略問一下賈璉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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