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1 / 2)

賈代善過世之後, 賈璉雖然在家守孝,但也沒忘了關注朝堂舉動。皇長孫和賈璉都是少年人, 皇長孫曾從戴權手下救過賈璉,賈璉也曾救過皇長孫。後來兩人又數次配合,一起辦事, 故而兩人交情與他人不同。

太子遇刺身亡後,儲君位空懸,但景和帝已經讓皇長孫接觸政事了,雖然因為有孝在身,沒有被立為皇太孫, 但朝中文武揣度,景和帝的意思, 儲君之位依舊中意於他太子一脈。

皇長孫和賈璉時常通信,故而賈璉雖然在家守孝,朝堂上的消息頗為靈通。據皇長孫言,這些時日, 抓到了不少化骨樓殘部,但沒抓到化骨樓主樓天烈。

賈璉得知消息之後,越發苦練軍事技能和移山刀法。化骨樓主沒抓到,甄函關也不知所宗, 賈代善的仇, 多半還是要在戰場上了結。

賈家子弟孝期或長或短,除了出五服的,皆有孝期在身, 也都在族學讀書操練,因為心無旁騖,進步也頗快。就是賈璉對自己太過嚴苛了,每日訓練完賈家子弟,自己還會獨自在演武場練刀,連竇氏瞧了都心疼。

這日賈璉若有所悟,在練武場越練越快,將一套移山刀法使了好幾遍,直至渾身大汗,身上無力,賈璉仰麵摔倒在地上,仰望漫天星鬥。

農業時代,空氣質量的確比後世的工業時代好很多,天上的星星都很亮。賈璉突然有些想自己的戰友,自己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突然來到這裡,過了十幾年緊張刺激的生活,似乎都已經習慣了。也不知道自己哪天死了,還能不能回去瞧以前的戰友一眼,或者自己在現實世界的烈士林園已經躺了很多年?

正天馬行空的想著,賈璉突然感覺到一絲刀鋒的味道。沒有破空之聲,也沒有腳步聲,但是賈璉就是感覺到了,忙就地一個打滾,抓起窄背刀一格。叮的一聲,發出金屬相撞的脆響,對方的力道倒是不大。

賈璉定睛看去,借著星光,看清來人是衛九。

“衛先生。”賈璉坐了起來,但是他既沒有起身,也沒有行禮。現實世界裡,他是軍人,站有站姿,坐有坐相;到了紅樓世界後,封建禮法更為嚴苛,賈璉表現得也像一個真正的世家公子,克己複禮。但是今天他很想散漫一天,渾身放鬆的坐在演武場上,抬頭看衛九。

衛九修習的殺術需要高度集中的精神和大無畏的勇敢,平時雖然沉默寡言,對自己的一舉一動也堪稱嚴苛看,但是今日衛九似乎也沒那麼講究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道:“二公子好興致,倒有精神在這裡看星鬥。”

“我看的不是星鬥,是去前途。”賈璉道。

“看明白了嗎?”

“沒有。”賈璉搖頭。

“那日,在衡水,二公子讓我回來協助國公爺,若是我回來了,許就不是這個結果,二公子會恨我嗎?”衛九問。

賈璉搖頭道:“冤有頭債有主,我雖難過,倒不至糊塗至此。衛先生替榮國府做的,我銘感於心。”

“我有時候在想,國公爺和二公子這樣的人,一輩子活著真累。但是在國公爺身邊呆久了,卻不由自主的覺得,國公爺做的一切,就是最好的選擇。”衛九似乎打開了話匣子,賈璉很難聽到他一口氣說那樣多的話。

“我們修習殺術的,和普通人不一樣。普通習武之人,無論是偏向攻擊還是防守,招式總都是攻中帶守,守中帶攻的,唯有搏命的時候,才會隻攻不守,往往這個時候,一個人會功夫陡增。

我們這一派的祖師,就是瞧出這點,創出了如影隨形這樣隻攻不守的功夫。如影隨形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在搏命。剛開始,如影隨形的功夫不過是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不過我祖上多得手幾次後,漸漸傳出了名聲,在江湖上,聽見如影隨形四個字,許多人就未戰先怯,生怯就不果斷,不果斷就容易丟性命。所以,如影隨形的名聲,一半是打出來的,一半是嚇出來的。

也是因此,我們這一派的人,越是斷七情絕六欲越好;知道我們身份的人越少越好。可是,我們終究是人,是人,總有七情六欲的。當年,我師父成家了,洗手不乾,隱居鄉裡,過普通人的生活。”

賈璉知道衛九這時候突然說起自己的師門曆史,必有用意,便沒有打斷衛九的話,用心聽著。

“後來,常安王之亂,國公爺奉命平亂,我師父隱居的村子被屠村,都說是國公爺做的。這時候,常安王派人找到我師父,說可以提供國公爺的線索,協助我師父報仇。”衛九兩眼平視前方,沒有瞧賈璉,看起來似乎在自言自語。

“啊!”雖然知道賈代善沒有死在如影隨形的刀下,賈璉還是忍不住低聲驚呼了一聲。“村子,是我祖父下令屠的嗎?”

“我相信不是!” 衛九道:“不過確實是國公爺的屬下屠的,打的是國公爺部下的軍旗,穿的是國公爺部下的甲胄。”

賈璉瞬間就明白了,冷哼道:“幾十年了,這些宵小依舊是做這樣策反、栽贓、陷害等見不得人的伎倆,一點長進沒有,這樣的人,注定成不了事。”

衛九沒有接賈璉的話,而是繼續道:“可是當年的事,不但在我師父看來,證據確鑿。也有臨近的村民,因躲在山上逃過一劫的可以作證,國公爺說不清,也沒有說。當年,我師娘懷著身孕,一屍兩命,死於那次屠村。於是,我師父接受了常安王的建議,由常安王打探國公爺的下落,我師父負責行刺。”

“當時常安王已經被打得節節敗退了吧?”賈璉問。

衛九和賈璉並排坐著,依舊兩眼平視前方,沒有側頭看賈璉,賈璉也沒看他,但是賈璉感覺得到衛九輕輕點了下頭。

“常安王做困獸之鬥,策反了祖父的部下。也許祖父的部下被人拿了妻兒家人,受了脅迫;也許此人本就是常安王一係的人。總之,此人突然屠了先生師父隱居的村子。我在想,我祖父戎馬一生,之前應該從未屠村,先生的師尊應當也能打聽到,先生的師尊難道就沒懷疑嗎?”賈璉繼續問。

“若是沒有懷疑,我就不會在國公爺部下了。”衛九輕輕的歎息了一聲:“當年,師父潛入了國公爺所在的中軍帳,但是國公爺並不在帳中,中軍帳內,也沒安排替身。後來,我師父尋到國公爺的時候,見國公爺正在指揮百姓撤退。

當時,常安王趁我師父刺殺國公爺的時候,企圖在上遊挖河堤放水淹國公爺部的營地。國公爺舊部多為北方兵士,並不會水,若是常安王挖開河堤,除了百姓死傷無數之外,國公爺部也必然受到重創。”

“喪儘天良!”賈璉怒道。

“二公子和國公爺一樣大勇大善,自然深恨這樣為達目的,視人命如草芥之人。今日之為了亂國而偷換糧種之人,和當年為滅敵軍開堤放水之人,皆是禽獸不如。隻是這樣禽獸不如之人,古來有之。

當時,國公爺以為常安王糾結兵力,是為發起猛攻,一麵命人加固城池,一麵親自到城外督促,讓百姓快些撤出戰區。我師父找到國公爺的時候,國公爺剛好接到線報,常安王部,準備鑿河放水。

如影隨形的功夫,招招是殺招,有去無回,虧得國公爺武藝高強,和師父交手了三個回合。國公爺長刀隔開師父的匕首說:‘無論這位壯士因何要殺本官,待本官帶人去河岸阻了逆賊鑿河之後,再和壯士公平相鬥,無論生死,我部下不許追究!’

我師父沒想到國公爺會說這樣一番話。後來我師父說,當時他就覺得下令屠村的人不是國公爺。於是,我師父道‘好’,不但沒有繼續和國公爺糾纏,還和國公爺一起去了河堤。

也是老天保佑,其實常安王在河堤上埋了□□,準備炸開河堤放水淹國公爺營地的。隻因那幾日連連下雨,□□受潮,總是引不燃,後來常安王才改為人力挖堤;也是因此,國公爺才有時間帶人去阻止。隻是常安王留親信挖河堤,自己卻逃了,那一次,國公爺沒抓住常安王。

雖然國公爺部及時阻止了常安王手下挖堤,但當時連日大雨,土石鬆軟,河岸好幾處都被挖裂了,開始沁水。國公爺不眠不休,和士兵、民伕一起修補河堤,待得暴雨過後,才回營帳休息。我師父說,自那之後,他再也沒將國公爺當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