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是姬冰玉突如其來的想法,由她提出,鐘疏星和韶陽羽把握大局,鳳飛霜補充細節,最後由鳳空澈著筆,沈和歌作為思想顧問,以女子口吻,雜糅了蘇芝月、巫九冰、以及其餘許多女子的遭遇,揉成了一個故事來。
姬冰玉看完這封“信”的成品後,眼神極其複雜。
不是說鳳空澈寫的不好。
而是他寫的太好了!
情節生動轉折自然女主人公自身經曆悲慘又催人淚下,種種言行之間極具帶入感,看得人恨不得親自動手滅了這些殺千刀的人販子!
尤其最後結局時,一個叫軒轅傲天的男配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對著這些麻木的女人指指點點,說著什麼“格局太小”“這些才智不如放在正道上”“隻知後院瑣事,不知睜開眼看看世界時”,完全能挑起讀者憤怒的情緒。
恨不得把他的臉按在鍋底上用油煎了!
而就在此時,又有一個男配站了出來。
他歎息道:“傲天兄滿口仁義道德,言談必提大道三千,隻是可曾想過,是誰將這些女子拘在這一方小小天地,而不得見天日?”
引人深思,發人深省,催人淚下。
不同的讀者海可以從中得出不同的感悟。
姬冰玉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
好家夥,這簡直是修仙界的莎士比亞!
鳳空澈毛骨悚然:“師妹乾什麼這麼看我?”
姬冰玉狠狠歎息:“可惜了可惜了!”
若不是條件不允許,姬冰玉簡直想拉著鳳空澈的手,狠狠把他鎖在桌前,每天不寫個三五萬字不準離開桌前!
兄弟,是修仙耽誤了你成為文學帶師!
鳳空澈被看得心驚膽戰,完全不敢問姬冰玉可惜什麼。
說起來他對姬冰玉的感官十分複雜。
理智上,他知道這個師妹是個頂好頂好的人,行的端做的正,完全當得起一句“君子”,除去這些對著世人的品行,鳳空澈自己更是因為姬冰玉那神器——嗩呐之音,心境鞏固,修為更上一層。
若論因果,是他欠了一份。
但是感情上……
鳳空澈怕啊!!!!!!
這神器之音雖然能鞏固修為,甚至聚集靈氣——但是誰扛得住啊!
遠處還沉溺於套話之中的酈撫卿打了個噴嚏。
酈撫卿:誰在cue我?
下首正在回稟的謝永思頓時一個激靈,停下了口中話語。
酈撫卿立刻整理表情,眯起眼,高深莫測地看著謝永思:“嗬。”
——無論如何,掩飾住自己的尷尬才是最重要的!
這是酈撫卿從姬冰玉身上學習到的優點。
隻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
心裡有鬼的謝永思心涼了半截。
按理來說,白骨魔將酈無顏是能通過他的眼睛,見他所見,感他所感。
但是不知為何,酈無顏已經許久沒有聯係他了。
這一刻,誰也不知道謝永思腦子裡轉過了什麼,謝永思的臉色越來越白,冷汗從額角低落,整個人都開始顫抖。
“——少主,少主贖罪!有些事屬下、小人並非可以隱瞞!”
“小人知錯!”
酈撫卿緩慢眨了下眼,看著癱倒在地的謝永思,難得有幾分茫然。
難道本尊的威懾已經融合進了這小小的一個噴嚏裡了?
……
與此同時,鳳空澈絞儘腦汁地想要岔開話題。
他小心翼翼道:“我按照師妹的建議,特意將這惡角取名為‘軒轅傲天’。”
姬冰玉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她立即誇了鳳空澈幾句,又問道:“那最後那個橋段,是鳳師兄自己想的嗎?”
鳳空澈撓撓頭,不好意思道:“是沈師兄說得,我又修改了一些。”
哦對,這人還是自家三師兄的粉絲,所以還借此機會來找機會和沈和歌論道來著。
姬冰玉和鳳空澈沒說幾句,對方就告辭去處理事務了。
江望之留下的爛攤子真的不少。
說起來也是這群人倒黴,動誰不好,竟然敢打靈霄舫女弟子的注意?這下可好,見到居然牽扯到了自己的同門,鐘疏星簡直乾勁兒十足,還有韶陽羽、連如月,以及幾個被牽連的靈霄舫弟子相助,沒多一會兒,遠在靈霄舫的掌教和長老們已經完全清楚了始末。
身為掌教的雲卿若收起信件,冷笑一聲。
看來是自己久不出山,倒是真讓人覺得她們靈霄舫中皆是女子,軟弱好欺了。
隻是——
“這些孩子倒是機靈。”
雲卿若對著花長老揚了揚其中的一封信,支著頭笑了起來:“你看看這個。”
花長老接過信件,飛速瀏覽了一遍,也勾唇笑了起來:“掌教打算如何?”
雲卿若沉吟:“長老覺得,雁家厲害嗎?”
花長老不明所以:“雁家名列四大族,近些年更是可堪為首。”
雲卿若:“那雲城江家呢?”
花長老思考道:“雲城之內,無人敢動。”
雲卿若又問:“那江望之呢?”
花長老毫不遲疑:“陰險狡詐之輩,出身雖有幾分謀略手段,卻不在正途之上。”
這一次說完後,花長老忽然明白了什麼,她帶著幾分恍然和了悟抬起了頭。
正座之上,雲卿若捏著書信一角,她垂著眼,也不知在想什麼。
花長老沒有催促,耐心地等待。
室內暗香浮動,帶著幾分沁人心脾的冷意,整個室內的氣氛都為此而沉寂。
花長老腦中想著事,不自覺地嗅了嗅。
這味道不像是花香,到有幾分像是西地寒霜。
西地啊,現在已經是魔界的地盤了。
就在花長老的思緒飄遠時,上首的雲卿若倏忽開口:“我想做些什麼。”
花長老一驚,立即抬起眼,隻見上首的雲卿若不知何時也抬起了頭,此時正一手撐著下巴,斜靠在座位上挑起眉梢看她。
這樣的姿態讓貫來大氣淡定的雲卿若多了幾分跳脫的少年氣,好似又回到了過去那樣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
花長老看她,帶著幾分懷念:“掌教想做什麼?”
做什麼?
雲卿若斂眸思考了一會兒,忽而笑道:“阿盈,我這幾年為了門中安穩,收斂了幾分脾性,倒是有些畏首畏尾了。”
花長老搖搖頭:“掌教是為了我們。”
花長老暗自歎息。
其實能在當年的新秀比武上看中姬冰玉那孩子,就足以說明雲卿若的脾氣始終未變。
作為多年老友,花長老知道,雲卿若秉性之中,始終帶著幾分世俗難容的反叛。
譬如當年。
她聽旁人勸說自己原諒夫婿,卻偏偏咬緊牙關死不鬆口,決絕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她看世上許多門派挑剔家世、不收女子,就直接入了尚未成名的靈霄舫,成了掌教後改了門規,並不拘門第,隻要“非惡人、非男子”,她就都收給你看。
她見命運不公,就硬生生要自己走出一條路來——不止是她自己的路,更是將它拓寬成了千千萬的路。
這樣一個不羈灑脫的人,若非為何靈霄舫中的這些孩子,為了避免她們被報複,又何須這樣收斂?
“姬冰玉、韶陽羽、連如月、鳳飛霜……啊,她還是雲瀟的弟子……”
雲卿若看著信件,她輕輕念著這幾個人的名字,反複念了幾遍後,忽而展顏一笑。
“阿盈啊,你看我昔日一直和你罵那些老東西,但在這靈霄舫內太久,我竟然也開始與那些家夥一樣了。”雲卿若搖頭,“慢慢的,我竟然也有些理解他們了。”
理解他們的猶豫、理解他們的婉轉、理解他們曾經暗藏在言下的期許和關懷。
花長老也笑了,極為溫和:“修仙之輩雖年歲不顯,但我等終究也是老去了。”
“——可我不服老!”
雲卿若雙手撐在案桌上,灼灼目光如火,將花長老都燒得有幾分心潮澎湃起來。
恍惚中,花祉盈忽有幾分手癢。
年歲日久,久得她也以為自己就該是慈和寬容、與世無爭的花長老了。
但分明,在昔日那些落滿了灰塵的年歲裡,她才是眼中最揉不得沙子,氣得師父直呼“孺子不可教!”的“赤血女”啊。
真正循規蹈矩,束縛於禮教之間的人,又怎麼會和雲卿若做朋友呢?
有些記憶以為終將褪色,到頭來卻是這般鮮活。
花祉盈:“不如……”
雲卿若:“不如……”
兩人齊聲開口,又齊齊閉口,對視相望,一起大笑出聲。
“將它公之於眾。”
雲卿若走到了花祉盈的身前,伸手點了點這封信。
“讓門內的弟子們,決定如何去做。”
其實在這一刻,雲卿若已經知道了答案。
她也是從那時候走過來的,更是性格最為不羈的,如今坐在掌教之位上,雲卿若更知道,這事如果公布出去,自己會遇上多少麻煩事情。
沒有人比雲卿若更清楚了。
她本就是個最疲懶的人物,很是厭煩這些瑣事,但這一刻,雲卿若忽然明白,為何曾經長清門的長清子,會寧願選擇與世家抗衡周旋,承受一些煩人的蒼蠅了。
蒼蠅嘛,殺殺也就乾淨了,總不好留給後輩的。
再說了——
“看看疏星的那封信,她們都幫我們這些老家夥做好準備了。”
雲卿若打了個哈欠,伸著懶腰往門外走。
花長老挑起眉梢,跟在她身後,看著雲卿若於空中排列出道道星宿,抬手揮袖間蝶舞紛飛,紛紛而去。
花祉盈眉宇間閃過了幾分雀躍:“決定了?”她玩笑道:“緊接著可就是聚英會啊,四大族的那些長老們可都是要來的,看來我們掌教大人接下來恐怕有的忙了。”
聽見花祉盈的話後,雲卿若笑著搖搖頭,她伸出手,一隻蝴蝶停在了她的指尖,雲卿若輕輕抖了抖手指,仍由它離去。
“那又如何?我總不能讓這些小朋友失望的。若真有人不長眼……”
雲卿若神色慵懶,哼笑一聲,眉宇間竟是往日不曾得見的銳利鋒芒。
“正巧,阿盈,我的青瀟劍也許久未見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