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心裡大喜。腳底抹油準備逃走。卻不想他剛邁出兩步,就被一道濃鬱的血光彈了回來。
“啊!”
男人驚叫一聲,倒在地上。地上的舌骨硌得他生疼。
白宸揚眉。她還沒見過膽子這麼小還這麼蠢的傻缺。
這隻裡隻有不到百枚舌骨,其陣法的效果自然比不得“萬鬼噬魂”這個名字代表的威力。而自古以來的主修陣法的修士、神仙、鬼怪不少,但白宸這還真的是頭一次看見施陣者擺好了陣法後沒法兒禦敵,倒先把自己困住的。這簡直就跟巧媳婦套被罩卻把自己縫在被子裡一樣。
“……嗯?”左側的衣兜動了動。白宸垂眸去看,發現裡麵的魂珠正在她施展的小結界裡正快速跳動著。
她一揮手。由自身陰力形成的結界瞬間消散。
魂珠迫不及待地飛出,化為以羊角辮女孩兒為首的幾隻小鬼們。她們眼眸猩紅,好似是見了血仇一般,想要立即把陣法裡的男人生吞活剝。但思及白宸還在,所以她們在白宸麵前停了停。數雙猩紅的鬼眼仿佛蝙蝠洞裡的嗜血蝙蝠,一瞬不瞬地望著白宸。但出乎意料的乖覺。
“……”白宸輕歎口氣,聲音幾不可聞。
“ 去吧。”她說。
萬鬼噬魂陣,陣中之人的血肉魂魄都是“萬鬼”的祭品。血肉精氣會被萬鬼吞噬,魂魄被陣法所束化為陣法的養料,永世不得超生。
這人作繭自縛,怨鬼尋仇,她也沒什麼好阻攔的。
趙宏偉那樣殺妻殺女的惡人還能去地獄贖清罪孽,投入幾回畜生道後還能有機會再為人。可是眼前的人……明明生了顆鼠膽,身上卻背了近百條殺孽。那魂魄深處散發出來的味道惡臭無比,讓白宸幾欲作嘔。
這人早就是命壽已儘,而他的身體也是早已斷絕生機的屍體。之所以沒死,是因被人用邪術把魂魄封在了身體裡,看上去是還活著,但是半分生氣也無。
已死之人的魂魄強行留在體內,這是有違天道之事。不僅死者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腐爛,其本人的魂魄也會因時日過多而損耗得越來越大。
怪不得被拐來這裡的都是孩子。
孩子歲數小,陽壽多。而且魂魄也最薄弱。
這人不僅采補孩童,以生氣溫養身體。還奪取小鬼的魂力充足自身。以至於他的魂魄斑斑駁駁,像是拚了一堆補丁的破布。再怎麼用華貴的布料補,這破布,終究還是一塊兒破布。永遠成不了衣裳。
她幽深的墨眸閃過一道顯而易見的嫌惡。
——這樣的人,這般的魂魄……不配入她冥府。
天道偏愛人類,但也講究因果報應。就算玄門的人來了,也救不了此人。
畢竟,沒人會去救一個死人!
“啊!!!”
陣中響起慘叫。那看上去二十出頭的青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化成一個四十左右的麵色蠟黃的中年男人。這才是他原本的模樣。陣法裡的小鬼,隻不過是取回了自己當初被奪走的生機而已。
緊接著。男人連慘叫都沒能再發出。
他整個身體快速乾癟,像是古墓裡的乾屍一樣,皮包骨頭。但是,這時他卻還活著。已經成黑窟窿的眼眶眼睜睜的“看”著小鬼們獰笑著圍住自己,鯊魚一般的鋸齒一下一下地啃下自己的骨頭。手……腳……四肢軀乾,眨眼間便隻剩下一顆光禿禿的腦袋。
“嘻嘻嘻……”小鬼們詭異地笑著,伸出小爪子把這顆僅剩的頭顱和當初被奪走的魂力瓜分乾淨。
最後留下的,是一塊馬蹄形狀的,與陣法裡近百枚舌骨一樣的U形人骨。屬於成年人的舌骨比那些骨頭大了一圈兒,躺在陣法中心,尤為醒目。
“聖者!救……我……”那人的殘魂最後的意識竟是朝他口中的聖者“求救”。
看來是怕死的,但恐怕是沒半分悔過之心。
白宸冷眼看著這人的殘魂化為養料,那“聖者”卻是無動於衷,連半分動靜兒也沒有。
“姐姐……”
羊角辮小女孩在報完仇後領著眾小鬼站好。這群生前最多不過八、九歲的孩子們渾身充斥著比厲鬼還要濃的怨氣,原本一雙雙黑白分明、清澈懵懂的眼眸也是一片血紅。看得人膽戰心驚。
可是,就是這群怨氣衝天的小鬼。在報了血仇後一個個地站在你麵前,睜著那血紅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昂著小腦袋望著你。哪怕渾身皮膚是詭異的青色,哪怕雙目猩紅,那一動不動地背著手怯生生的樣子,也讓人覺得安靜乖巧。
“……嗯。”白宸應了聲,揉了揉羊角辮小女孩兒的頭,“ 你先帶他們躲起來。這裡不太平。”
聞言,羊角辮小女孩兒歪頭,左邊的辮子也跟著這動作跳了跳。莫名地有些呆萌。
“躲哪裡?”小女孩兒咬咬手指尖兒,無聲問道。
“ 越遠越好。”白宸道。
且不說這裡會不會有雷劫,會讓這怨氣衝天的群小鬼受到損傷。
單單是那還未露麵的“聖者”,就不能讓他們繼續留在這裡。
“奧……”
羊角辮小女孩兒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一陣陰風刮過,眾小鬼走遠。
白宸眯著眼眸,凝視這五樓中幽暗的走廊。
腳邊的“舌骨陣”,孩子們的舌骨都被他們自己取走。隻餘下那頗大的舌骨在地上無人問津。
樓道裡的少女褪下了厚厚的棉服外套,折好放在牆角。她施舍一般的掃了一眼那舌骨,麵色冷凝。
——這是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