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冷哼一聲, 對韓信的無恥行為不屑言說。
韓信拭去嘴角的血跡,沉默的站起身,也是不語。
啞嫗端著煮好的薑湯站在灶房門口, 見院中氣氛劍拔弩張,既不解又無措, 不敢上前。
周寧對她點了點頭,示意她端過來, 而後對項羽說道:“你先到堂屋裡坐下喝碗薑湯,”又對韓信道:“去換身衣服,然後出來喝湯。”
韓信應聲動作,而項羽見周寧一如既往的關心韓信,皺眉不忿道:“先生, 你如此才是不值,此人不知感恩, 不講信義, 根本不配得你關懷照應!”
韓信的動作一頓, 抬頭看了眼周寧,抿了抿唇,卻並未為自己辯解, 而是垂眸低頭。
周寧聞言, 平靜的到屋內坐下, 理所當然又極為肯定的說道:“有的人情緒外放,而有的人感情內斂, 他並不是不擔憂我。”
“可他今日不僅不去救先生,反而擔心連累了他自己,遠遠躲了出去。”項羽皺著眉頭指著韓信對周寧說道,情緒之激動義憤, 神色之痛心疾首,好似在勸沉迷渣男、執迷不悟的失足少女。
“不然,平日裡閉門不出,又無甚好友的他,為何獨獨今日出門?難不成是替啞嫗買菜去了?哼,”項羽冷哼一聲,“連尋常百姓都知道今日不同尋常,閉門不出,唯獨他倒是難得的起了好興致。”
其實,韓信若是在家等著,項羽都不會如此生氣,偏偏他出門避開了,這是什麼意思呢,若周寧此番無事,那他自然也無事;若是有事,而周寧束手伏誅,那他也無事;最怕的就是周寧不認命,那他就要被牽連了。
但是周寧,他們都是了解的,雖然平日裡無甚欲求、與世無爭,但也不是束手就擒、坐以待斃的人物,所以若果真有事,周寧必定會想辦法脫身,而無論她最終能否脫身,隻要她采取了行動,在家的韓信就會被牽連。
所以,若韓信在家無所作為,還可以說是韓信久居家中,消息不敏感,也沒有想到會出事;可避出去,就說明他分明知道此行危險的。
周寧隻看向韓信問道:“什麼時候出門的?”
韓信答,“聽聞老師被召見的時候。”
“嗬!”項羽鄙夷的嗬笑了一聲,“小人。”
周寧聞言,笑著搖了搖頭道:“時機選得晚了些。”
兩人皆不解的看向她,周寧平淡的說道:“應該在二世停留的時間超過三刻鐘時便離去。”
“哈?”項羽懷疑自己聽錯了。
韓信抬頭,抿著唇認真的看著周寧,老師是在反諷嗎?
周寧解釋道:“你隻考慮了我被召見時,若有不妙會采取行動,難道不曾想,若是闔縣上下被遷責,我也會有動作嗎?”
所以等她被召見之時才出門避禍,是走晚了。
所以先生不僅不不生氣,還在幫韓信分析逃跑的時機問題?!項羽怒其不爭的衝周寧吼道:“先生覺得他如此貪生怕死、忘恩負義的行為是對的?”
韓信嘴唇微張,也很是詫異,聽聞項羽此言,又緊緊的抿起了唇。
他確實是逃了,也確實是怕死貪生。
周寧笑道:“易地而處,若我是他,我也會選擇避開。”
項羽的憤怒、韓信的慚愧霎時一滯,雙雙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其實哪怕被項羽怒罵鄙視,韓信也沒有後悔自己出門避禍的行為,隻是他和項羽的行為兩相對比,使他麵對周寧時還是有些慚愧,不想周寧卻將此話說得如此坦然大方。
“先生?”項羽不信。
周寧笑道:“既然無心先去換衣服,便都先坐下喝薑湯吧。”
兩人在周寧左右兩方坐下。
周寧笑道:“他不是不知感恩之人,而是不做無畏的犧牲。”
韓信和項羽不同,項羽出身貴族,是長子嫡孫的身份,天生雙瞳使他從小被長輩重視、族人敬重,自身又天生神力,從未受挫的他不知道什麼叫做隱忍和克製,他滿腔熱血,一身鋼骨,愛很乾脆,恨也直接。
他的自尊驕傲比他的性命還重,所以他寧死不肯過江東,所以死前他言“然今卒困於此,此天之亡我也,非戰之罪。”
不是他用兵打仗有過錯,不如誰,而是老天要他失敗,要他死亡。你看他到死前,都不認為是他本身的能力問題。
所以,他對於生命的重視遠遠不如義氣、節氣、尊嚴、抱負,甚至他人對他的評價等等,他甚至鄙視為了性命放棄這些的人。
用馬斯洛的需要層次理論來理解,項羽是直接出生在“尊重需要”這一層次,向著“自我實現需要”最後一層次需求努力的人。
而韓信,出身貧寒,蹭飯過活,見慣了冷臉白眼,所以他甚至能在麵對胯·下之辱時麵不改色、考慮後果,而後放下尊嚴,隻為了息事寧人、平安無事的活著。
他連第一層“生存生活的需求”都是靠著隱忍艱難滿足的,所以他最清楚生命的珍貴,他什麼都沒有,必須先活著,才能爭取之後的一切。
這樣的他,雖然年紀比項羽小,但心智要比項羽要成熟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