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季最後被客氣的請出了周寧營帳,之所以說客氣,是因為哪怕周寧因為發熱昏迷了,喜等人也沒有推翻周寧前頭要幫他的決定,隻不過得延後一些。
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畢竟人都已經病得暈過去了,怎麼趕路?怎麼說情?
劉季一出周寧的營帳,臉連著心都沉了下來。
延後?延到什麼時候?她這病不可能這一兩日就痊愈吧,可指不定明日早上項羽就大軍壓境,或許明日正午他便命喪黃泉了,到時候說情,還能把他的命還回來嗎?
不行,他不能束手待斃,項羽不是能忍的個性,這誤會拖得越久越危險,他今夜必須有所行動。
走出周軍營地不遠,劉季突然駐腳。
呂家兄弟心神不寧的跟在劉季身後,見此也跟著停了下來,而後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他們也是心慌的,這一次,他們兄弟聯手把原本天命所歸的皇帝推向了末路。
他們堅信劉季會登基為帝,堅信了八年,這個觀念、彼此的地位尊卑已經是紮根在他們骨髓裡了。
正因為如此,所以他們一早站隊,對劉季有超過蕭何、曹參等人的絕對服從和尊崇,所以哪怕劉季因為周寧的關係對他們心存芥蒂,但也從未把他們隔離在劉軍的核心勢力外,所以如今,他們的行為在他們心裡無異於弑君了。
就在呂家兄弟惴惴不安時,劉季轉過身來再次問道:“真是發燒昏迷了?”
他想了又想,周寧除了因為麵色蒼白、身形單薄,而瞧起來有些疲憊外,說話並無鼻音,不像是感染了風寒,而且這也太巧了,更叫他心存懷疑的是,她答應得太輕易了,真有人能仁義寬和至此?
呂澤心中一緊,又極力的保持放鬆,叫自己儘量平常冷靜的回道:“額頭確實發燙。”
劉季不是現在才不信,就在周寧咳嗽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充滿了懷疑,所以哪怕望的指責聲情並茂、字字誅心,他還是堅持要從自己軍營裡挑一個軍醫過來幫忙看看。
結果彭越直接道破了他的心思,言他不必如此虛偽試探。
原本因周寧病倒,望就對他頗多不滿,又聽聞他不信他的醫術,更是滿腔憤怒,不過想著他也是擔心王姬,所以強壓著,可最後又被彭越拆穿,擔心是真的,不過不是擔心王姬的病,而是擔心王姬假意稱病不幫忙!
望當場氣得跳腳,把劉季罵了個狗血淋頭,罵得守在營帳外的士卒們都聽得清清楚楚,最後望冷笑著讓他們自己探探王姬的額頭,他們王姬高山景行,絕不受這等汙蔑。
都已經鬨得這麼難聽了,要臉的都會拒絕,並且找補,可劉季的想法不同,都已經鬨得這麼難聽了,還不如賭一把,於是他探手了。
望當時都驚呆了,結果啪的一聲,他探出的手被彭越打了回去,理由是,要臉嗎?做人姐夫的對小姨子動手動腳。
劉季被重重的拍了一巴掌,手背都被打紅了,心中卻隱秘的生出了希望,她是裝病,所以怕他拆穿!
劉季不害怕周寧陽奉陰違,打著為他說好話的名義,去了項羽那邊卻挑撥離間。人都有想要的、重視的,而她周寧一向以德行標榜自身,隻要她醒著,她就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這個姐夫去死,不能不為他這個姐夫說話。
最怕的是她說不了。
顯然周寧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她裝病,想讓自己“說不了”。
劉季眼珠一轉,便誠懇認錯,說自己一時太著急,所以忽略了,說完,便提議讓呂澤探溫,他是她的大哥,長兄為父,也很擔心小妹的情況。
這個再以禮法拒絕就有些生硬了,呂雉比周寧大了十歲,作為家中長子的呂澤,比周寧大了快二十歲,又有兄妹的名義和情分在。
喜和望等人允了,呂澤上前,伸手探了周寧額頭的溫度。
營帳內所有人的視線都在呂澤身上,而呂澤隻稍微一碰觸,便如觸電般收回了手,點頭道,確實燙手。
聽得此話,劉季一行人便被不太客氣的客氣請出了。
殊不知呂澤心中也是打鼓,他站在周寧榻前,他的身形和投下的陰影擋住了身後劉季的視線,然後他一伸手,周寧睜眼了!
毫無疑問,周寧就是裝病。
那一瞬間,呂澤想了很多。
一麵是劉季,亭長出身,手下隻有兩萬人,得罪了世出名將的項家項羽,對方領著三十萬大軍來勢洶洶,沒準明日劉季就要身首異處,即便僥幸逃過了一劫,往後也得伏小做低、仰人鼻息。
說實話,這樣的劉季,要不是小妹曾有預言,說他能稱帝,他是萬萬想不到他能如何翻盤,甚至他能比項羽早入關、西征的一路能如此順利,都是靠著小妹。
再看周寧這邊,她的才智名聲、功勳德行,有目共睹。
項羽對她的心思,劉季能看出來,那是自家的小妹,他們對她的關注不必劉季少,他們自然也知曉,還有懷王,至至至不濟,以他們小妹的心智手段、身份背景,一個皇後之位是唾手可得。
這兩者放到一處讓人選擇……呂澤聽到自己說,“小妹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