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宮門快落鑰時。
裴嵩從忙碌的瑣事中抽空問了句:“他走了?”
小太監察覺到裴嵩的不悅,脖子都在發顫:“回、回公公,聖上邀王爺留宿宮中,說是要秉燭夜談。”
裴嵩舉著毛筆的手一頓,筆尖在白紙上染了個墨點,裴嵩把毛筆放到一邊,心中莫名有些不高興。
鄔盛一大清早就入了宮,宋穌不但留他用午膳,還留他用晚膳,陪伴聖駕一整天,這就算了,宋穌居然還留他晚上同眠?!
一邊的小太監嚇得把眼睛都眯上了,不敢麵對裴嵩的怒火。
裴嵩深呼吸幾下,複又拿著折子看了半天,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腦子裡反反複複播放著小太監那番話。
新帝與他表哥這是關係有多好,見了麵見分不開了?如此潑天的恩典,也不知鄔盛能不能受得住。
裴嵩難以接受自己的想象中的畫麵——新帝與鄔盛抵足而眠。
前些天,新帝還在口口聲聲稱讚裴嵩年幼時的才情,這幾天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從來不主動來找裴嵩,隻每天讓太監來打聽裴嵩的動向,這事裴嵩自然知道,不過也沒阻攔,一直都是默許的態度。
對於家養小貓裝模作樣的無害的小試探,裴嵩向來是縱容的。
而今天,那個打聽裴嵩動向的小太監沒來,宋穌沒派他來,肯定是因為他一心隻想跟他的表哥一起呆著。
也是,他們兩個畢竟曾是鄰裡,是竹馬,還是最親的表兄弟,傳聞,鄔盛是個很慣著宋穌的弟控……
裴嵩為自己的不悅找了個理由——他認為,宋穌有可能又要搞什麼事情。
嗯,沒錯,就是這個原因。新帝自打進了宮,就一直孜孜不倦的找事,如今來了個他可信任的人,難免要商量些什麼計謀。
裴嵩整了整衣服,吩咐下去,他要去看新帝和這位新冊封的親王。
……
“公公,要進去通傳一聲嗎?”
裴嵩已經到了宋穌的寢宮門口,門外的太監上前行禮,詢問道。
宮裡的人都很分得清楚誰才是真正的掌權者,明明該是以皇帝的意願為先,皇帝不願意,誰敢擅闖那都是死罪,可如今卻是完全反了過來,大家都戰戰兢兢揣摩裴嵩的意思,絲毫不顧及宋穌的意願。
就算有擔心宋穌的,也隻敢心裡默默為宋穌鞠一把淚,不敢多言。
裴嵩立在門口,房內還燃著燈,宋穌和鄔盛坐在窗台邊,估計是在下棋或是閒聊,影子映在窗紙上,姿態親密,不時有笑聲傳出來。
裴嵩頓了頓,搖頭,“你們都退下吧。”
得了裴嵩的指令,宮女太監們這才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退開了。
裴嵩放輕腳步,進門都沒發出聲音,走過幾道簾子,最後停在一扇畫屏後麵。
隻要再往裡走幾步,便能被宋穌和鄔盛發現了,可惜二人大概都太投入了,全心全意的聊著天,沒能發覺裴嵩進來了。
裴嵩從沒覺得自己有不正常的地方,直到此刻也不這樣認為,所以他才能坦然的做著變/態才能做出來的偷窺之舉。
小貓都是高傲的,所以這些天,宋穌對裴嵩的冷淡,他也見怪不怪。
可裴嵩沒見過宋穌對著鄔盛的這一麵。
原來宋穌是會笑的,他笑起來眉眼彎彎,唇邊有個可愛的小梨渦,宛如畫卷上描繪的仙子。
鄔盛不知又開了個什麼玩笑,宋穌聲音軟軟的配合笑了幾聲,清脆動聽,還探手去拍了拍鄔盛的手臂。
裴嵩眉眼低斂,深色的眼眸裡蘊含著說不出的危險神色。
怎麼能有人總這樣輕易挑撥人的心弦,而且他還毫不自知。
或許他真的是天上來的仙子?
裴嵩莫名唇角微挑,他應當不是仙子,是什麼善於蠱惑人心的貓妖才對。
一雙眼純善水靈,讓人一眼便能陷進去。
裴嵩很想把宋穌帶到一個沒人的地方,讓他也對自己這樣笑一笑,他很想把這張笑臉珍藏起來。
就算小貓一開始不敢也沒關係,貓在剛到新環境時都會膽小一陣,裴嵩很有耐心,他可以靜靜地等小貓熟悉新環境和新主人,而且,最好是在鄔盛不知道、任何人都不知道、隻有他知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