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角掀開,轎子裡的人靠在車壁上,她蓋著蓋頭,身上沒有一點起伏。
陳洺之伸手把蓋頭掀開,他曾在夢中無數次夢見這一場景,伸手揭開新娘的蓋頭,蓋頭下的人就是容姝。
隻是現在容姝閉著眼睛,他見過容姝幾次,有時離得近,有時離得遠,她回來之後,陳洺之就沒見她笑過。
她曾經也是個小姑娘,因為幾朵玉蘭花,天上飛的小鳥,水裡的遊魚就能笑得很開心,陳洺之想在容譽大婚後帶容姝走的,他坐上太傅的位子,不是為了彆的。
隻是為了容姝。
陳洺之想碰碰容姝的臉,又像被燙到一樣把手縮了回來。
他是錯了,他以為接容姝回來是為了她好,他以為容姝在烏邇過得不好,是他害死了容姝。
眼前的人臉上帶笑,嘴角一絲血痕,陳洺之把蓋頭放下,“皇上是瘋了嗎。”
張緒在後麵阻攔不及,臉色被嚇得煞白,長公主這是……這是怎麼了,長公主身體不好,該請太醫,張緒道:“陳大人,還請進宮宣太醫啊!您攔著喜轎做什麼,這罪名誰都擔不起啊!”
喜樂沒有錯,這種情況下都沒錯,可見容譽準備了多久,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陳洺之一口血咳在了地上,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他必不會做這太傅,也不會害了容姝。
長公主府走水,大火把一切燒了個乾淨,百姓還在說皇上成親的事,這十裡紅妝,給足了體麵。
至於長公主沒了,人們隻道可惜了,當初和親,救萬民於水火,怎麼回來了反而拎不清呢,非要給趙姑娘使絆子,為什麼不能好好地活下去呢。
可是她沒了夫君,沒了孩子,沒了親人,最後一點希望被她的同族弄沒了,她怎麼活下去。
她想回家。
七月二十
烏邇的草原一片明媚,耶律加央急壞了,容姝睡了一夜,卻一直沒醒,喊都喊不起來,這都睡了三天了,趙大夫也沒說出所以然來,脈象一切正常,可人就是醒不了。
跟中邪了一樣。
有時容姝會皺眉,但是不哭也不笑,趙大夫道:“王上,王妃脈象正常,”想來一會兒就會醒過來。
耶律加央並沒有因為這句話就放下心,哪兒有人一睡睡三天的,叫都叫不起來。
外麵有人知道容姝昏迷不醒,都說她不屬於這裡,她的魂靈要被上天收走。
無稽之談,都是屁話。
耶律加央看著容姝,握著她的手貼到自己臉上,“阿姝,你什麼時候能醒。”
耶律加央想了又想,隻記得容姝睡過去之前量了嫁衣的尺寸,他還送了容姝一條手串。
手串。
耶律加央把手串摘了下來,他怕容姝醒來誤會他送東西又反悔,又把手串放在了枕邊,想想不放心,又給放到了桌子上。
“你是不是怪我打賭不讓著你,我以後不會了。”耶律加央蹭了蹭容姝的手,“阿姝……你醒過來和我說句話好不好。”
草原的風依舊和煦,七月下旬,瓜果成熟,是難得的好時候。
曾經這片土地被戰火燒的焦黑,烏邇子民的血液把這裡染得鮮紅,滄海桑田,蒼天不忍。
容姝醒的時候是深夜,她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好長的夢。
她從前夢見過許多次,回大楚之後也明白了所謂的《朱顏》到底是什麼意思,卻沒想過,事實比她想的還要令人難過。
她就是容姝。
容譽從一開始就分得清誰是容姝,誰是趙顏兮,哪怕她沒有從前的記憶,容譽依舊認得她。
容姝動了動手指,她並不知道自己躺了多少天,隻覺得身上木的厲害,一動,手指就響了。
耶律加央趴在床邊,他是困得累的睡著了,可聽著聲音一下就驚醒了,迷迷瞪瞪之中,他看見容姝手指動了,眼睛也睜開了。
還以為是做夢。
容姝看著耶律加央,眼圈都紅了,那個她至死都沒有見到的人,屍骨留在了烏邇。
容姝費力坐起來,她道:“耶律加央,你抱抱我。”
耶律加央沒有一刻遲疑,他把容姝抱在懷裡,“抱了抱了,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容姝吸了吸鼻子,耶律加央感覺脖子濕了,好像是容姝的眼淚,他掐了掐自己的手,是疼的。
“阿姝,你醒了,我去叫大夫……”容姝哭了,耶律加央卻是笑著的,他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高興了,容姝醒了,他不是在做夢,是真的醒了。
容姝拽著耶律加央的袖子,“你彆走。”
這種懇求的目光誰受的住,耶律加央進退兩難,容姝醒了得看大夫,可容姝拉著他的袖子不讓他走,他根本走不了。
幸好,大毛二毛這兩天一直守在帳篷裡,飛出去找大夫了。
容姝擦了擦眼淚,她不該哭的,該流的眼淚早就流完了,一切都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