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章 第 84 章(1 / 2)

“聽說了嗎, 咱們村兒王大柱家的兒子沒啦!”

“就是那個王木匠王大柱家的獨苗苗?”

“可不就是咋的,我剛才從那邊兒過來,那家人哭得老慘了!”

“到底咋回事兒呀, 好好的人咋個說沒就沒了?”

“還不就是”

葛大花蓬頭垢麵渾身是泥的跪坐在院子裡,喃喃自語道:“怎麼要下水, 阿貴兒, 你怎麼就這麼的不聽話呢, 嗚嗚嗚”

王大柱雙目呆滯的望著天空, 一向強硬的漢子, 這會兒也是淚流滿麵。他顫抖著手摸了摸葛大花的頭發,然後伸手想把她給拉起來。

葛大花不動,她揚起滿是血絲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王大柱看,突然咧嘴笑了, “我們的阿貴兒是不是在城裡, 還沒有回來”河裡那人壓根兒就不是他們家的阿貴兒。他們家阿貴兒那麼喜歡讀書,這短時間肯定不會回來的,他一定還在他同學家裡的。對!一定是這樣的!所以那些人完全就是胡扯!她們就是看不得他們家阿貴兒聰明才故意這麼說來嚇她的!她才不會上他們的當呢!

王大柱看著神誌已經有些不清的葛大花, 忍不住心酸的嗚咽了起來, “對對,咱們兒子還在城裡” 接下來的話他也說不出來了,他也想要騙自己, 但是他去大堰河看了的,那岸上的書本外套和鞋子都是他們家阿貴兒的錯不了。是他的兒子呀!

他們家的新媳婦李雲秀木愣愣的站在牆角,她無法相信她的男人就這麼的走了, 前幾天還那麼鮮活的一個人怎麼就這麼的永遠的沉睡在了河裡。

院子裡悲痛絕望的氣氛太過強烈,家裡凶悍的大白鵝也耷拉著腦袋安安靜靜的躺在窩裡,完全看不出之前跟著王富貴鬥智鬥勇的模樣了。

沒了王富貴兒這一個人, 下河村裡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這日子還是照常的過的,隻是這王大柱一家一改之前的模樣,越發的沉默寡言起來。

以前那有奔頭的勁兒,現在還是完全的看不見了。現在的他們全都像是數著日子過活,不過也是,

他們家就這麼個獨苗苗,現在人沒了那可是連個根兒都沒了喲。

“那你們說,那王大柱做了這麼些年的木匠可是掙了不少的錢吧,那他們家這以後也沒個根兒,那不是白掙了。”

“對對對,你們看他們家的那房子可是去年才新蓋的,我上次去看過了,那房子用的材料都是上好的木材石材,下再大的雨都是不會漏水的。嘖嘖嘖,可惜了這麼好的房子,也不知道這以後便宜了誰。”這人話裡衝天的酸氣先不管,但是這卻是個事實。他們自己家的房子還是茅草的呢,人家都已經住上了泥巴石頭房。

真是好命,額,也不對,這沒了兒子以後,怕是連個摔盆兒的都沒了!

她看呀,這就是房子住得太好了,才把福氣都給折沒了。

“誰說沒人啦,他們家不是還有兩個侄兒嗎?”

“侄兒哪有自家兒子靠得住喲!”

“我看他們家多半是要垮掉了,你們說他們家之前多好的運氣呀,他們家富貴兒雖說是不太強壯的樣子,但還是好好的長到了這麼大,現在怎麼就這我看呀,八成是他們家那個新媳婦害的,那新媳婦兒一看就不是個好麵相,準是個禍害。”

這些隻是老婆娘們飯後的碎嘴之言,但是也不知道是誰把它給傳了出去,而且還有越傳越廣的趨勢。

就連阿貴兒出事兒過後就不再跟村裡人打交道的葛大花都聽說了。

明知道不該信這種言論的,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對著雲秀有些扭曲的恨意,她會莫名其妙的觀察著雲秀的麵孔,心底陰暗的想著會不會就是她,就是她長得沒有福氣才把她的阿貴兒給克死了。

這心底的陰暗懷疑的種子一旦是種上了那就慢慢的越長越大。

她越來越看不慣雲秀,她想不通上天為什麼會把她的阿貴兒帶走,而不是

有著這種想法後,雲秀的日子也不好過了,葛大花倒不會打她,但是冷待總是免不了的。雲秀她那原本就消瘦的身子骨更是越發的單薄了,但是她並不怨恨,依舊勤勤懇懇的乾活上工,那勁頭完全是把自己當做了個大男人在乾了。

王大柱看著也不忍心,私底下跟老婆子說了,但是葛大花無動於衷甚至有些歇斯底裡的喊道:“她可憐,那我的阿貴兒,那我們的兒子就不可憐了嗎!”

看著葛大花越發花白的頭發和滿臉的淚痕,王大柱嘴巴張張合合,最終也是含著淚花歎了口氣,“咱們兒子是個救人的英雄,跟雲秀沒有關係的”

聞言葛大花眼淚嘩嘩的往下掉,哽咽道:“英雄我不想他做什麼英雄,我就想他在我身邊,活生生的在我的身邊。”

王大柱心頭也難受得慌,他何曾想過要兒子做什麼英雄,他隻要他平安的活著就是了。

流言越演越烈,直到最後何秋花都上門了,

她來可不是為了安慰王大柱他們的,而是為了她倆兒子的安全,

此話怎講呢?

因為聽說了外麵的傳言,說是李雲秀克人,而且還是專門克老王家的小輩兒後,何秋花怕了,她趕緊的就跑了過來,讓老二家的把這個禍害給趕走。

如果不是為了她的兩個兒子,不然她才不惜得過來這個晦氣的地方。

葛大花和何秋花大吵一架後又打了一架,最後,何秋花花著一張臉,罵罵咧咧的扶著腰走了出去。

‘短命鬼’這個詞深深的刺痛了葛大花的心,她也不管火辣辣的臉和亂糟糟的頭發又狠狠的哭了一場。

從那以後,葛大花的精神越發的不好了。

一個夜晚,不知道她跟王大柱是怎麼講的,反正在第二天葛大花提出要把雲秀送回娘家時,王大柱隻低著頭麻木的扒飯並沒有反對。

雲秀蒼白著臉,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她跪下來給葛大花和王大柱磕了幾個頭後,沉默的抱著自己的幾件衣服走了。

葛大花看著她離去時單薄的背影,也是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她顫抖著手從兜裡掏出來一大把皺皺巴巴的錢,推給王大柱的麵前。

眼巴巴的看著他。

王大柱歎了口氣,拿著錢追了出去。

王家的日子就這麼如死水般平靜的過著,

他們似乎是活著的又似乎已經死去了。

因為除了還喘著氣兒外,他們再也不會笑了。

寒冬的一個夜裡,

院子中,傳來了連續的啪啪聲。

房間內,葛大花睜著眼睛,莫名的說著:“是她吧!”

“唉”

房間裡又傳來了一聲沉重的歎息。

第二天一大早,葛大花看著院子邊兒上一地的柴火,心裡有些波動,但

最終還是沒有動作,任由它擺著。

“聽說沒有,有人要跳大堰河了!”

“誰呀?怎麼這接二連三的都要去跳那河呀?”

“我知道呀,這好像是之前王大柱他們家的兒媳婦。”

“她不是被送回娘家去了嗎?這麼會跑回來要跳大堰河啊?”

“我家三姑不是她那村兒的嘛,我聽她說呀,是這李雲秀家裡人逼著她嫁人,她說她已經嫁人了,不同意就”

“唉,也是造孽”

後麵的話,葛大花沒有再聽了,她丟下背簍就往外麵跑去。

風呼啦啦的吹著,夾雜著淚水,

她拚命的跑呀跑,跑丟了鞋,跑亂了白花花的發。

她像是要去救自己的阿貴兒一樣的瘋狂。

她拉起大難不死的雲秀,拿著鐮刀拚命的嚇退了雲秀的家裡人。

從此,王大柱家又是三個沉默的人加上一隻不再凶悍的大白鵝。

“你離開這兒吧!”葛大花淡淡的說著。

雲秀拿著碗的手顫抖了一下,她沒有說話。

“趙金鳳給了一個名額,去城裡乾活的名額。”這是趙金鳳補償給她們家阿貴兒的‘人血饅頭’。

之前趙金鳳上門說這件事,被她拿著掃把給打了出去。

但是現在,她掃了眼雲秀又低著頭扒了口糊糊。

她越發的瘦了,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裹了層皮的骨頭架子。

感覺稍稍一個風吹就能把她給吹散架,

但是她偏偏當著自己是頭牛的乾活。

這人的嘴巴呀,它能害死人呀!

葛大花心裡歎了口氣,現在她是把外麵的那些胡言亂語當做了空氣,但是雲秀明顯還是當做了真。

她要是再留在這兒,遲早會自己逼死自己的。

後來,葛大花和王大柱把雲秀送到了縣城裡,工作是趙金鳳的女婿找的,給肉聯廠的鍋爐房運柴火,包吃包住。

雲秀一個月回去一次,並且把全部工錢都留給了葛大花兩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