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湘沒有坐到他旁邊,而是站在桌子旁,端起了薑湯。
趙斐見她預備站著喝,便站了起來,“你彆這樣,我不坐了,行了吧?你坐下慢慢喝。”
陸湘沒有理他,一氣兒喝完了薑湯。
宮裡的薑湯燉得極為講究,除了生薑以外,還加了銀耳和蜂蜜調味,因此喝起來並不辣口。
陸湘喝完,將碗放在桌上,趙謨含笑將帕子給她。
接了吧,顯得陸湘沒骨氣,不接吧,唇邊掛著殘汁實在難受。
猶豫片刻,陸湘伸手接過了帕子。
“主子,爐子已經擺好了。”外頭的小太監隔著門通報。
“知道了,你們全都出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彆人進來。”
“是。”小太監又道,“洪公公回來了。”
趙謨“哦”了一聲,“我六哥呢?”
“已經送回長禧宮了,聽洪公公說,今日淋了雨,想是六爺受了寒,六爺在滄浪亭的時候就咳起來了。”
“又發病了?”趙謨頓時站了起來。
陸湘亦有些緊張,
今日的雨著實下的大。
宮殿都是由工匠做了隔音的,饒是如此,這會兒在趙謨的寢宮裡亦能聽到嘩嘩的雨聲。趙斐那身子,捱得住麼?
“可傳太醫了?”
“已經去宮裡傳了,隻是今日雨大,怕是過來得慢些。”
趙謨歎了口氣,“六哥宮裡常備著丸藥,吃一些或許能應個急。”
“主子,要叫洪公公過來伺候嗎?”
“不用了,叫他閉上嘴巴滾遠點。”
等著那小太監出了正殿,趙謨方才對陸湘道:“走,咱們去烘衣裳。”
咱們?
誰跟他是咱們?
陸湘抱起自己的衣裳,從他身邊走了出去。
正殿的香爐旁邊,擺著一座銅爐,上頭罩著一個竹簍子。
“我要在這裡烘衣裳,你也出去。”
“我陪你烘。”趙謨道。
陸湘抬眼看著他。
趙謨懇求道:“隻是烘衣裳,為何要趕我?”
“不太方便。”
趙謨聞言,這才反應過來,陸湘手裡抱著的衣裳,除了外頭的宮裝,還有穿在裡頭的肚兜。
他亦有些不自在起來,想了想,轉過身背對陸湘:“你把衣裳擺好,好了再叫我。”
陸湘知道他耍賴不肯出去,隻好先把肚兜搭在上頭,再把宮裝蓋在上麵。
趙謨等了一會兒,沒聽到陸湘喊他,自己回過頭,見陸湘站在爐子旁發呆。
他左右望了望,忽然想起外頭廊下有宮人們平時燒水坐的小凳子,便上前開了門,朝外頭露出半個頭。
“誰在外麵?”
“主子?”洪安回道,這會兒他也已經換了衣裳,跟其餘宮人一般站在偏殿廊下等著聽用。
趙謨見他們如此聽話,頓時滿意地笑了,勾了勾手指頭。
洪安趕緊跑到正殿廊下。
“把那兩把凳子給我。”
洪安是知道趙謨扯著陸湘出來的,他是趙謨信得過的人,倒不必像其他人那麼避諱。
不過因著陸湘,趙謨到底沒叫他進來,隻伸手接了凳子。
“你在這裡守著,彆叫人來煩我。”
“知道了。”
趙謨關上殿門,端著兩隻小凳子往陸湘這邊來。
“坐著烘吧。”趙謨自己坐了凳子,拍了拍旁邊的那張空凳子。
見陸湘不肯坐,趙謨又道:“我知道了你這麼大的秘密,你總該跟我叮囑兩句,叫我彆說出去。”
終於開始盤問了。
趙謨不提還好,他一提,陸湘就覺得胸口疼。
那麼多的巧合,偏偏就叫他遇上了。
“你想怎麼樣?”陸湘絲毫沒有服軟的意思。
她的確不用服軟,大不了走人就是。
“你到底是陸湘還是景蘭?”趙謨說完,自己想了想,“你不會是把陸姑姑給害了,然後一直在宮裡易容頂替吧?”
不怪趙謨胡思亂想。
陸湘他小時候就認識,這是在宮裡呆了十幾年的老人,跟他的母後一個輩分。
打死他,他也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女是敬事房的姑姑陸湘。
“我沒害她,但我也隻能告訴你,現在我就是陸湘,你就叫我陸湘罷。”
“那……父皇知道你的身份嗎?”
陸湘沒有吭聲。
她要是說不知道,趙謨會相信嗎?
趙謨不是傻子,何況他對趙斐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這麼短的時間,叫她如何編一個天衣無縫的謊言出來瞞過趙斐?
“這麼說,上次在西山行宮,確實是父皇把你帶走的。”趙謨臉上的失落,怎麼都掩蓋不住,“你真是父皇的女人?”
陸湘心裡一驚,又歎道趙斐果然心思細密,竟然猜到上次在西山行宮是皇帝派人將她帶走了麼?
於是,她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既然如此,還不放我走?”
“父皇他對你……”
“他對我挺好的,你彆替我操心了。九爺,你發覺我身份這事若是叫他知道了,他遷怒於我還好,我人微言輕,死不足惜,若是遷怒於你,那就不妙了。”
“你真是?”趙謨聽到陸湘如此輕描淡寫的話語,一時之間驚愕得難以自抑。
陸湘聽著他的聲音,似乎都快哭出來了。
“是父皇逼迫你的嗎?”趙謨問。
“不是,我說了,他待我極好,你看,我想出宮就出宮,雖然是宮女,也沒有什麼人敢惹我。”
趙謨看著陸湘怡然自得的表情,越發難以置信。
“你真的……喜歡父皇?”
陸湘其實很討厭皇帝老兒,隻是看著趙謨,覺得自己不得不快刀斬亂麻,硬著心腸笑道,“這宮裡哪個女人不喜歡皇上?”
“可是父皇他有母後,有沐青青,他能給你多少寵愛?”
陸湘低頭一笑,“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既如此,為何我不能選皇上?你,不也是想叫我給你做妾麼?”
“我……”趙謨一時語塞,“可是,可是我用心待你。”
銅爐的紅蘿炭燒得極旺,隔著竹籠上搭著的衣裳透出紅光,映得趙謨臉龐通紅。
火越燒越旺,不時劈裡啪啦爆出一個火花。
殿中陷入了沉默。
過了許久,趙謨輕聲道:“上一回,六哥把你帶到了西山行宮,父皇……他有沒有責罰你。”
若她是父皇的女人,他們綁了她,便是天大的僭越。
“那事已經過了,皇上也知道是誤會,不會追究。隻是往後,你得假裝不認識我才行,否則,我恐怕就沒有活路了。”
陸湘故意壓低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