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1 / 2)

天一暗,暑氣便被夜色吞噬,驟然涼爽起來。

從敬事房走到長禧宮的路,陸湘近來已走過了無數次,可每一次心情都不一樣。

此刻的心情無疑是最複雜的。

既想快些走,好過去確認一下趙斐的病情,卻又有些膽怯,生怕到了長禧宮被陳錦責問。

想快些走的時候,陸湘恨不得朝著長禧宮一路跑過去。

想慢些走的時候,陸湘恨不得轉頭就回敬事房躲起來。

好在夏晚在旁邊,陸湘既不能往前奔去,也不好掉頭回去,就這麼跟著夏晚,不快也不慢地走到了長禧宮。

許是因著趙斐突然發了急病,站在宮門值守的太監麵色看起來都有些凝重,沒像往常那般跟陸湘笑著打招呼,望見夏晚帶著陸湘過來了,隻默默把宮門打開,讓她們進去。

“陳公公在內殿伺候六爺呢!姑姑請吧。”夏晚把陸湘領到廊下,推開了殿門。

陸湘走進去,隻見內殿中已經亮起了一盞碧玉浮雕纏枝蓮紋大燭台,燃的是蜜蠟香燭,殿裡聞著有一股淡淡的蜜香。這蜜香鬱鬱沉沉的,把殿內的藥味衝淡了許多。

“六爺。”陸湘站在寢殿進門的圍屏後頭,輕輕喊了一聲。

裡頭像是有些響動,片刻後,陳錦走出來,“姑姑,主子請你進去說話。”

“六爺的身子,到底出什麼事?”陸湘小聲問。

她隻是聽小順子天花亂墜的說了一通,並不知趙斐的真實病情。

“主子吃了補品,虛不受補,太醫說,就如滾燙的熱油灌進冰塊裡。”

陸湘仔細盯著陳錦的表情,沒看出什麼怒氣,但她能感覺到陳錦明顯沒有往日待她那麼親和。尤其最後那一句話,陳錦說的時候似乎一直盯著自己。

陳錦還是給她留了麵子。

趙斐吃的補品,就隻有她今日送過來的雞湯了。

她在心裡默默一歎,等到陳錦出了內殿,這才繞過圍屏朝趙斐的榻邊走去。

饒是陸湘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進去的那一瞬間,還是嚇了一跳。

趙斐的榻邊放著一隻竹簍子,裡頭有七八塊染著血的綢布,再一看趙斐,臉上沒有血色不說,鼻子周圍都是紅紅的,好似鹿子一般。

扔下這麼多綢布,他到底流了多少鼻血啊?

陸湘忍不住鼻子一酸,再也沒有勇氣離他更近了。

“怎麼不過來?”趙斐問。

陸湘難受極了,不敢說話,怕趙斐聽出自己的哭腔,隻衝著他搖頭。

見她這般,趙斐的笑意更濃了些:“你到底什麼意思?”

“六爺,對不起,是我害了你。”陸湘看著竹簍裡沾著血的綢布,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

“一時死不了。”趙斐自是聽出了她鼻子裡帶出來的哭腔,不覺動容地輕輕笑道,“你倒是過來,難不成,你怕我打你?”

陸湘原本難受得不行,聽到他這句話,倒是被他逗笑了。

“打我,倒好了。”

陸湘低下頭,走到趙斐榻前的凳子上坐下。

不坐倒好,一坐下,陸湘就想起早先她就是坐在這裡一勺一勺的喂趙斐喝下雞湯,低著頭,根本沒臉去看趙斐。

“六爺,你現在,感覺如何?”

“跟平常沒什麼兩樣。”因著整個人都發虛,趙斐的聲音也是輕飄飄的。

“可是,我聽彆人說你今日很難捱。”

趙斐問:“如何難捱?彆人怎麼說的。”

陸湘沒想到他這麼好奇,可既然他問起了,自是要答:“就是……就是他們說,你今日流了好多鼻血……還……一個時辰出了四次恭……”

趙斐的臉一下就黑了:“誰說的?”

陸湘自是不能說是小順子說的,支吾道:“就是聽說的。”

“胡說八道!”

陸湘看他幾乎咬牙切齒了,忍不住問:“六爺,這是假的嗎?”

“當然是假的。”

趙斐的眼睛幾乎能噴火了。

先前吃藥的時候,外頭人來傳話說敬事房的小順子過來給六爺請安,趙斐便猜到是陸湘派過來打探消息的人,打發陳錦出去會會。

“可是……”陸湘看向了旁邊的竹簍子。

趙斐忍著火氣道:“是流了些鼻血,彆的是假的。”

什麼一個時辰出了四回恭,太醫的藥喝過之後,他統共出了一回。

陳錦這個狗奴婢!

“哦”,陸湘稍稍放心了些,先前她就一直擔憂,出恭那麼頻繁,趙斐的身子哪裡禁得住?

“六爺,太醫怎麼說的?”

“沒什麼大礙,隻是說虛不受補,等這受不了的補出去了,就好了。”

陸湘臉一紅,低著頭說:“我往雞湯裡擱的,都是、都是大補的東西,我以為給你喝了,你的病能快些好。”

千年的人參、千年的靈芝、千年的太歲、千年的龜殼……這得流多少鼻血才能出去。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陸湘覺得自己快語無倫次了,可是除了道歉,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做什麼。要是麵前擺著荊條,她也樂意向趙斐負荊請罪。

趙斐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她。

看著她坐在自己跟前,低著頭,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他有些不忍心,又有些幸災樂禍。

看她這麼為自己著急,感覺……很好。

“太醫說,就是今晚難熬些,恐怕不得安生,睡不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