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確該死。”趙斐道,“他若不死,你和我都活不了。”
趙斐心裡亦想過殺他,為自己,也為陸湘。
“可你還是為他傷心。”陸湘歎了口氣,拿出帕子,從他背後伸手去擦他的眼睛。
趙斐聞著她香香的帕子,柔聲道:“是不是沒出息?”
“不是,再說了,我早就知道了。”陸湘從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趙斐是個心腸很軟的,軟得不像是宮裡的人。
她並沒有勸解趙斐什麼話,隻是這麼三言兩語說著很隨意的話。
“不然,你以為那天我為什麼要回宮去,我知道你不忍心,知道你為難。”
然而就這麼輕飄飄的說過幾句之後,趙斐沉重的心情漸漸鬆懈。
她是為了他才去宮裡鋌而走險的。
她懂他,她怕他為難。
“陸湘。”
趙斐捧著她的手背,一左一右,各啃了一口。
陸湘兩隻手被他扯著,像隻蝦米一樣趴在他背上,頓時咯咯笑了。
“你知道麼?從前讀史書的時候,讀到玄武門之變,我總是忍不住想,在斬殺李建成的那一刻,李世民究竟是怎麼想的?”
陸湘眸光動了動。
明明傳來的是皇帝的死訊,為什麼趙斐會提起兄弟殘殺的玄武門之變?
他想到了什麼,還是說他預見到了什麼。
他傷心落淚,不止是為了皇帝的死嗎?
陸湘認認真真思索著他的問題。
“或許……他什麼都沒想。”
“怎麼說?”趙斐問。
陸湘道:“你想啊,他們倆當時是爭奪皇位,李建成是太子,已經占了先機,李世民所有的精力都在想如何打倒他,身邊所有人都在推動他去做這件事,同時他身上也擔著被李建成殺死的危險,不敢有絲毫的鬆懈。所以他根本沒有時間去想,究竟該不該這麼做,該不該兄弟相殘。”
“這是之前,之後呢?做的時候或許沒有功夫細想,殺了大哥之後,難道他不會有一絲絲的後悔麼?”
“或許會有,或許沒有。”
趙斐追問:“你說的是兩種可能,我隻想知道你覺得是有,還是沒有?”
“如果是我,既然決定做了,那就沒有後悔的道理,可這不是我的事。”陸湘說著,連臉貼在趙斐的背上,輕聲道,“彆想那麼多了,你知道我多活了這麼些年,感受最深的是什麼嗎?”
“是什麼?”趙斐問。
“形勢比人強。人做事情,許多時候並不是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形勢逼著人走,逼著人做,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就好像你說的李世民,那麼多跟著他征戰天下的將士,他不去爭,那些跟著他的人就隻能死。”
“所以,你也覺得,我該去爭?”
“給你發密報是國公爺麼?”
趙斐輕輕“嗯”了一聲。
陸湘道:“其實你早就決定了,隻是怕傷了國公爺的心。”
在陸湘從宮中回來的那一晚,趙斐就做出了決定。
皇後不知道皇帝馬上會死,趙謨不知道皇帝馬上會死,其他所有覬覦皇位的皇子不知道皇帝馬上會死,但是趙斐知道。
如果他想去爭,他可以搶在所有人之前做好準備。
他唯一做的,是叫陳錦準備出城事宜。
定國公並不知道陸湘做的手腳,因此這才送來密報,要趙斐回京,若是定國公早知一切,想來亦會如李世民的身邊人一般推著趙斐去爭。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該去爭?”
陸湘的確是這麼想的。
從前趙斐不爭,那是因為他身子太差,根本無法處理繁重的政事,但現在他已經恢複健康,他有想法,有抱負,去爭才有他施展抱負的地方。
“這是你的事,該你做決定。”
“我不擔心舅舅對我失望,但我擔心你……”
“擔心我什麼?”陸湘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會這樣了,你在屋外叫陳錦準備出城的事,我在屋裡都聽到了,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了。”
“那你為什麼不勸我?”
“勸你做什麼,你不會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我也不會逼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陸湘從背後攬著趙斐,十指和他的十指扣在一處,“隻要跟你在一塊兒,京城也好,揚州更好。這邊比京城清淨,江南的天氣比京城更養人,吃食也更合我的口!”
她並不在乎趙斐會不會當皇帝,隻要趙斐愛她疼她不叫她織布做飯,跟著趙斐去哪裡都可以。
“好,如今沒人知道北苑發生了什麼事,沒人知道我跟父皇之間的事,到了揚州我們就直接回越王府。你想去哪裡遊玩?”
陸湘脫口道:“當然是瘦西湖。上回我來揚州就一直想去瘦西湖遊玩,都怨你……”
“先陪你瘦西湖。”趙斐的聲音終於恢複了往日的坦然,“湘湘,有你在我身邊,其他的東西其實我並不想要。”
“我也是。”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穩穩地抓住了趙斐的心。
有她在,夫複何求!
趙斐想轉身抱她,陸湘卻死死扣著他的背。
“趙斐,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在北苑的梅林,有人這樣抱著你。”
趙斐本來是不記得的,但陸湘這麼一說,他自然想起那回深夜在梅林,陸湘撞見了沐青青過來找他。
“是嗎?記不得了。”
陸湘自然不信他,隻是又沒法拆穿,隻好道:“從前我還挺佩服你,沐青青這樣的大美人投懷送抱,你居然還能坐懷不亂。”
趙斐挑了挑眉:“沒辦法,庸脂俗粉入不了我的眼。”
這人,居然說人家傾國傾城的沐貴妃是庸脂俗粉……陸湘覺得他不要臉,可偏偏她非常受用。
就在陸湘不要臉的竊喜之時,趙斐將她從背後撈過來,抱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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