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柯醋缸
湯家最近特彆倒黴。
湯家姑姑的“老湯炸雞店”從小推車到小門麵,已經乾了將近二十年,一直沒出過什麼問題,但突然接到群眾舉報，說他們家植物油裡摻了地溝油，衛生許可證也是蹭一家大飯店共用的。
本來在石門縣這種小地方，小商小販這樣偷奸耍滑一向是屢禁不止的，可不知媒體犯了什麼毛病，居然興師動眾地把他們給曝光了。
這年頭，輿論的力量不容忽視,一旦跟媒體扯上關係,就很難小事化無，經過工商局核查,確認情況屬實，除了罰款之外,還責令讓他們停業整改，具體整改到什麼時候才算完，還沒有定論。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如果整改還不合格，那就直接吊銷營業執照。
這家炸雞店收入不錯,尤其是這幾年從大飯店那裡租了一家小門麵，和某團外賣簽了合同,生意就更好了。
店長湯姑姑因而以“女強人”自居，掌握著家裡的經濟大權，常常光明正大地接濟弟弟湯大軍——雖然那些錢十之八.九都被湯大軍打麻將輸掉了。
如今炸雞店麵臨無限期的整改,湯姑姑一下子沒了收入，立即從“女強人”變成“家庭主婦”，隻覺在襪子廠上班的丈夫一下子橫起來了。
都說“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湯姑姑沒了收入，湯姐夫翻身做主人，腰板一下子硬了，湯姑姑覺得自己既失業又失去家庭地位，禍不單行，天都快塌下來了，兩個女兒倒沒感到那麼糟糕。
因為炸雞店在的時候，她們也沒拿到更多的零花錢，還要課餘時間去店裡幫忙，湯姑姑還不準她們偷吃炸雞，舅舅家的湯二寶倒是可以隨便吃。
因為炸雞店倒閉而受影響最大的，反倒是湯大軍一家。
湯大軍和王秀華兩口子都沒有正式工作，偶爾去打打零工，零零散散做點小生意，都不怎麼賺錢，湯姑姑的接濟反而占大頭。
湯家的生活水準直線下滑，偏偏這時候，湯姑姑來弟弟家借錢——她不知從哪兒打聽到的小道消息，說花錢可以疏通關係，讓炸雞店重新開業，但湯姑父一聽就覺得那是騙子，不肯給錢。
湯姑姑沒辦法，和湯姑父大吵了一架，便衝到弟弟家裡來借錢。
她是這樣想的：這麼多年，她接濟弟弟一家的錢也不是小數目了，他們多少都應該有點積蓄，借給自己應應急也是理所當然的，等她度過難關了，當然不會虧待弟弟。
卻沒想到，弟弟一家聽說“借錢”二字就翻了臉，弟媳王秀華馬上開始哭窮，一口咬定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而她的親弟弟湯大軍乾脆裝聾作啞，一聲不吭。
湯姑姑氣得都發抖了，她簡直難以置信，自己這麼多年是養了白眼狼嗎？但最終湯姑姑也不願意把錯都歸咎到弟弟身上，隻憤憤地想：一定是弟媳挑唆的，她弟弟隻是不敢反抗！
而看到她那個從小疼到大的外甥湯二寶，湯姑姑就更寒心了，湯二寶的手機就值萬把塊！他們卻沒錢借給她！
湯姑姑不由得忍著氣說：“圓圓到底是你們女兒，還給二寶買這麼貴的手機！你們跟圓圓說說，讓她借我一點錢周轉周轉！新聞不是說她發財了嗎？那點錢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話說到這份兒上，意思已經很明白了，若是跟湯圓圓“借”，那錢就不用還了。
王秀華雖然重男輕女，但還分得清裡外，算盤打得極精，“我閨女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再說了，連我們都沒給，哪有錢借給彆人。”
湯姑姑這個“彆人”最後無功而返，走的時候氣得臉都白了，湯大軍卻開始盤算：“要不，你再給圓圓打個電話？”
王秀華沒好氣道：“你閨女現在翅膀硬了！我可不敢跟她要錢！”
她是真的不敢，自從上回打過那個電話之後，她就有點怕了，東風傳媒什麼的，她不清楚，但“柯”這個姓氏，“柯立煥”的孫子，哪是她這種小老板姓敢惹的？
那個姓柯的小子也太橫了，看來隻能求求女兒了，他們受到了上回電話直接被柯望接手的教訓，現在隻發微信。
湯圓圓最近經常接到家裡的微信，湯大軍、王秀華，以及弟弟二寶輪番轟炸，從“家裡遭遇困難”的曉之以理，到“我們好想你”的動之以情，甚至還有王秀華的道歉，十八般武藝儘數用上。
奈何，湯圓圓是真的沒有錢支援他們，就算有心買個清淨也無能為力，他們居然真的漸漸閉嘴了。
對此，柯望的解析是：“你看，隻要硬的下心腸，就能解決麻煩。”
此刻，正在湯圓圓去《替身》片場的路上，柯望順路送了女朋友再去公司，說完就故作漫不經心地去瞄湯圓圓的神色，擔心自家女友是不是心軟了。
不過，湯圓圓沒什麼心軟的表現，反而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鬆了口氣似的說：“太好了，而且我姑姑最近也沒再給我上‘思想課’。”
湯姑姑不僅僅喜歡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勸說湯圓圓多給家裡做貢獻，做一名合格的“扶弟魔”，還很喜歡對她的一切指指點點。
譬如“你上節目怎麼能穿成這樣”，“你衣服這麼多，彆再買了，賺錢了也不要亂花，應該給弟弟買點東西”。
還熱衷於專門給她轉發“驚！塗指甲油竟導致不.孕不.育”，“想在三十歲之前生兩個健康的寶寶，應該做哪些準備”，“好女孩應該懂得的十二個道理”，“看完這條淚奔，父母養我太不容易”……之類的公眾號文章。
“好久沒看毒雞湯，連公眾號都覺得可愛了。”湯圓圓舒舒服服地癱在椅子上，頭還靠在柯望肩膀上，經常做貓留下了後遺症：隻要一放鬆下來，湯圓圓就很容易坐沒坐相。
柯望也挺享受自家女朋友這種無意識的撒嬌，毫不擔心她把自己熨燙平整的西裝外套給蹭皺了，捏著她的手心，自言自語似的說：“這才剛開始，她以後都沒有時間煩你了。”
湯圓圓揚起腦袋：“啊？什麼？”
柯望搖搖頭，“我是說，你關注的公眾號……都挺有品位的。”
湯圓圓就哈哈哈地笑起來。
她關注的公眾號百分之八十都是沙雕段子或者搞笑視頻，在家的時候，柯望就經常能看到她抱著手機傻笑，還硬要把那些段子懟到他麵前分享，可惜大多時候，隻能得到柯望一句“你笑點真低”，或者“你本人比段子好笑”。
柯望捏捏湯圓圓的手心，忽而真誠發問：“湯圓兒，你為什麼總這麼樂觀？”
他叫習慣了貓咪，有時候也會直接這樣稱呼湯圓圓，自己都沒發覺，湯圓圓人貓切換習慣了，何況，片場也有親切稱她“湯圓兒”，就更沒注意，很自然地答：“誒？我樂觀嗎？”
柯望點點頭，湯圓圓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童年應該很不幸，他小時候剛從父親和後媽的房子裡接出來，曾經被爺爺押著看過幾次心理醫生，久病成醫，也了解一些心理學的常識。
童年創傷對人格影響是很大的。
按道理來講，像他們這種童年不幸福的小孩子，或多或少都會留下心裡陰影，導致性格有這樣那樣的缺陷。
但湯圓圓卻像小太陽似的，好像沒什麼事能煩擾到她，酒後頭腦發熱捐了全部身家，隻要看到自己戴著她送的那塊表，就很快滿血複活；被父母那樣壓榨，似乎也沒有特彆傷心絕望，隻要麻煩暫時度過，就能開開心心過自己的小日子。
不記仇，脾氣來的快，去得也快——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慫。
總之，這樣的小太陽，隻要跟她在一起，他就覺得開心，也有點好奇，她的性格……為什麼會這麼好。
湯圓圓見柯望問得認真，於是也配合地仔細想了一會兒，說：“喔，可能是因為小時候外婆教我的吧。”
“外婆——就是我姥姥，她是南方人，那邊是這麼叫的——跟我說，‘遇事要往開裡想’，這是她的口頭禪，就是遇到困難不要走極端，凡是往好處想，彆給自己壓力，總能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意思。”
“外婆很疼我，我是她的心肝寶貝，小時候，我最喜歡去外婆家，有一回，外婆做粉蒸排骨，盛飯的時候，就把排骨挑出來，埋進我的碗裡，她說二寶那麼結實，但我瘦得讓人心疼，在家一定吃不飽，把排骨埋在米飯裡悄悄吃了彆聲張。”
“我小時候傻乎乎的，跟外婆說‘以後你過世了，我給你燒真錢’，這種話，老人家應該忌諱才對吧？可外婆非但不生氣，還到處炫耀說沒白疼我……可惜她很早就走了，沒看到我現在能養活自己了，還這麼能賺錢。”
子欲養而親不待。
柯望把湯圓圓攬進懷裡，揉揉她的頭，柔聲說：“她在天堂看到你現在這麼優秀，也會很欣慰的。”
“嗯。”湯圓圓沒說的是，就因為這樣，在她心裡，外婆是唯一的、真正的親人，所以父母無論怎麼壓榨她，她隻覺得艱難，倒沒有那麼傷心。
湯圓圓悶悶地說：“渴了，想喝水。”
她現在使喚起柯總來，已經很順手了，柯望也配合，從車載恒溫箱裡拿出一杯泡好的檸檬水，但沒立即遞給湯圓圓，而是自己先嘗了一口溫度。
隻是這一口含在嘴裡沒咽下去，趁湯圓圓沒防備，忽然捏住她的嘴，對著渡給了她。
湯圓圓“唔”一聲，想掙紮，又怕驚動了司機，於是隻能順著咽了下去，檸檬水酸酸甜甜的，還挺好喝，但柯望很不老實，見湯圓圓屈服，又得寸進尺地伸了舌頭。
柯總好好嘗過味道，才意猶未儘地放開她。
湯圓圓臉都紅了，嘴唇還泛著一點水光，既紅且潤，因為呼吸不暢，眼睛也水汪汪的，沒什麼殺傷力地瞪著柯望做了個殺雞抹脖子的動作，用口型說：“還有人呢！”
柯望小聲道：“放心，他看不見。”
正襟危坐握著方向盤的小周：“……”
老板您放心，我什麼也不敢看見！！！
見小周沒什麼反應，湯圓圓稍稍放了心，但還是氣哼哼地打了自家男朋友一下——用的是軟軟的喵喵拳——用氣音說：“你是流氓嗎？”
柯望像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大尾巴狼，委屈地小聲說：“你都不答應晚上跟我一起睡，我就收點利息……”
湯圓圓耳朵紅了，第一反應就是看小周。
小周繼續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心裡卻在嘶吼：老板娘您可彆看我了！！！我聾了！我什麼都聽不到！您看我我一緊張露餡了，柯總會殺我滅口的！！
見小周還是沒反應，湯圓圓第二次放下心，咬牙切齒地紅著臉悄聲說：“我我我哪天沒跟你一起睡？”
柯望幽幽地說：“我不想抱貓了。”
湯圓圓：“……”
嗬，男人！我難道不是你的小可愛了嗎？說好最喜歡我光滑柔軟的毛毛，你都忘了嗎！見色忘貓！
……不是，好像也不太對。
不過，需要以貓身出境的場合也必不可少，譬如愛寵貓糧的廣告。這一則廣告是分兩部分拍攝的，第一部分在室內，已經拍攝完畢，第二部分是室外場景，雖然緊著柯望的時間安排來，但也快到上線的期限了。
這樣一來，還要跟《替身》劇組請假，好在這回東風傳媒的投資占了絕大部分，是說一不二的金主，柯總親自發話，湯圓圓這個主角，隨時都可以請假。
隨著拍攝進度推進，那些跳過的勾宏和易小萱的親熱戲也積攢得越來越多，如今還是先拍感情戲。
這是勾宏和易小萱的“熱戀期”，杜明軒一直誇湯圓圓最近很有進步，男女朋友之間那種甜蜜的氛圍把握得很好，神態和小動作都很到位，看得出有下過功夫。
湯圓圓心想：隻是因為我這個母胎solo終於有戀愛經驗了，主要還要感謝咱們大老板。
“愛寵貓糧”的第二次廣告拍攝如期而至。
這一次，廣告劇組已經有了經驗，不敢再擅自給柯潔癖準備道具，免得到時候要在拍攝時間裡滿城跑去找符合要求的高檔衣物用具——耗時間不說，以柯大少爺的標準，經費也禁不起折騰——於是委婉地提了一下穿衣建議。
柯望按著他們的建議，穿一套比較休閒也比較低調的居家裝，看不到logo的那種，湯圓圓則仍舊是紅色背帶，再象征性地配一條牽引繩。
自從湯圓圓的身份穿幫之後，柯望就不再擔心她跑掉了。
戶外拍攝場地環境非常好，是一棟度假彆墅，不遠處就是高爾夫球場，廣告導演陳馬說：“上次合作，我們發現湯圓兒太聰明了，所以這一回的拍攝難度會有所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