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晚上十點,寒城大劇院。

工作一天的職員們早已收工回家,商場關了門,空曠的路上隻剩下暗黃的路燈。

全城都陷入沉睡中,唯獨此地仍亮著燈,並且處在一日當中最喧囂的時候。

寒城大劇院上下三層,有兩層都是看台。此時那看台上坐滿了人,全都伸長了腦袋緊緊盯著中間的一塊戲台子。

緊鑼密鼓聲中,重裝打扮的小鳳仙亮了相,纖細的身體藏在戲服中,軟綿綿地倚在貴妃榻上,一張濃妝豔抹的小臉被旖旎燈光照得好似花朵一般鮮豔。

小嘴一張,咿咿呀呀地唱起了一曲柳搖金。

她嗓子好,唱到婉轉處時如鶯聲嚦嚦,響亮又悠長,叫數百看客們忍不住連連喝彩。

氣氛正烈,有人忍不住招來戲院夥計,耳語一番後,夥計舉牌高喊:“趙庭澤先生點小鳳仙戲五十元!”

五十元,夠普通人家半年的買米錢了,出手也是夠闊綽的,但出自趙庭澤手中,便不那麼讓人意外。

他是寒城出了名的飯店老板,底下開著幾家日進鬥金的店。不愛抽煙不愛賭博,就愛聽個戲。五十塊於他而言,不過是打發下人的錢。

有錢真好……看客們投去羨慕的目光。

不料沒多久,二樓包廂外又有夥計高喊:“阮先生點小鳳仙戲一百元!”

阮先生是誰?全名都不肯報。自己不過因飯店繁忙幾日沒來,竟多了個搶風頭的?

趙庭澤不甘示弱,立即又叫來夥計,填了新數目。

“趙庭澤先生點小鳳仙戲兩百元!”

那廂不甘示弱。

“阮先生點小鳳仙戲三百元!”

“趙庭澤先生點小鳳仙戲四百元!”

二人似乎將這戲院當做了戰場,你來我往的喊了十幾句。最後是趙庭澤畏懼家中管賬的母老虎,不敢再加,由神秘的阮先生用一千五百塊銀元贏得了勝利。

小鳳仙唱著戲,將台下的動靜聽得清清楚楚,表演愈發賣力。

看客們倒不看她,反對包廂裡的人生出了興趣。

這位阮先生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短短數日的功夫恐怕在寒城戲院花了上萬銀元,卻無人得見其真麵目,不知是哪裡來的巨賈名流。

兩個小時後,曲終人散,趙庭澤夾在人流中,掃興地坐進自家汽車。

小鳳仙回了後台不卸妝,坐在桌邊倒了兩杯茶,靜靜等待。

按照規矩,這“捐錢”最多的客人,是有資格跟戲子共度**的。

等了十多分鐘,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的不是預想中肥頭大耳的陌生男子,而是個伶伶俐俐的小丫頭。

丫頭看起來頂多十六七,長著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唇紅齒白頭發濃密,梳兩條粗壯的麻花辮。本該是個活潑的年紀,硬是被綾羅綢緞金銀珠寶,尤其是右手大拇指上那枚鴿子蛋般大小的寶石戒指,襯托出渾身的貴氣,以及小小的滑稽。

小鳳仙本來都做好迎接的準備了,見她來不由得苦笑出聲。

“我的小祖宗,怎麼又是你?”

“是我不好嗎?我看你戲唱得好聽,才天天來找你的。”

“好是好,可……可……”她憋了半天,道出心裡話,“可你是個女人啊,哪兒有女人在戲子身上花錢的道理?”

“我高興,我樂意,我有錢。”

小丫頭驕縱地說了句,往椅子上一坐,自來熟地喝了口茶,讚道:“你這裡的茶也好喝,哪兒買的?”

“南邊來的碧螺春,喜歡我送你些便是。”

小鳳仙在她麵前坐下,看著她這張瓷人般白皙的娃娃臉,心中始終不踏實,“祖宗,你都來這麼多次了,到底叫什麼名字?我將來花這筆錢時,心裡也有個底不是?”

她笑嘻嘻地把玩著茶杯,“我姓阮。”

“又騙我。”

“沒騙你,我真姓阮。”

她真姓阮,姓阮名蘇,全名阮蘇,是現實世界她那開服裝店的親媽給取的名。

阮蘇原本二十三歲,剛剛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對未來有著無限憧憬,誰知竟然穿到自己看過的一本書裡來。

那本書叫《冷血軍閥的殺戮史》,民國背景,男主角段瑞金出生於富商之家,本來順風順水,卻因為不甘從商半路出家當了丘八,靠著冷血無情的作風一路混成了統領一方的大軍閥,殺人如麻,敵軍打來時為了不拖累自己,連家裡的妻妾都親手殺了。

書是一位相親男推薦的,言語中不掩對男主角的讚賞。阮蘇連夜看完它,一邊看一邊罵作者,怎麼能讓這麼個變態當主角。

好在段瑞金下場不好,風風光光五六年後,被反叛的下屬一槍崩了腦袋。

阮蘇看到結局出了口氣,很暢快地睡著了,打算天亮後就跟相親男斷絕往來,不料一睜眼,自己竟然變成段瑞金剛過門的五姨太,名字也叫阮蘇。

書中描寫了段瑞金的一生,對於他的妻妾卻是吝嗇筆墨的,不曾有過任何介紹。隻在他動手時稍稍帶過,說殺了有十幾個之多,後院的水井都塞不下。

阮蘇提醒吊膽地觀察了好幾天,才弄清楚自己的處境。

現在是民國1936年,段瑞金24歲,因父親年事已高身體差,於是帶著名跟班離開老家晉城,來到寒城接管他們家最主要的產業之一——寒城枯嶺山金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