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1 / 2)

寒城的習俗是大年初一誰都不許乾活, 掃地刷碗都不行,在家中吃吃喝喝歇息一整天, 第二天才開始走親戚, 該乾嘛乾嘛。

初二的早上,市長派人發來邀請函, 叫段瑞金過去吃午飯。

這是男人們的消遣,阮蘇討厭酒桌沒有去, 主動承擔了另一個任務——帶段雪芝和段瑞琪遊寒城。

二人靠著枯嶺山金礦賺來的錢, 去國外留學,吃喝玩耍,卻是第一次來這裡,不免有些好奇。

金礦上還沒開工,不方便去。阮蘇帶著他們在城內遊玩, 小曼與趙祝升做陪同,還帶了幾個護衛,裝滿兩輛汽車。

寒城與現代城市沒法比, 但人口有一百多萬,交通也算便利, 城內該有的設施一樣不缺。

初二一到, 街上店麵開張,百姓們便都出來了,或走親戚看朋友,或逛街遊玩。小孩子們拿著煙花滿街跑,時而全都擠到捏糖人的攤位前, 流著哈喇子猜老板這次捏得是兔子還是大公雞,一派繁忙景象。

街上人多,阮蘇讓司機找個空地等他們,一行人步行入街。

段雪芝換了套白色洋裝,毛呢大衣,手裡揣著兔毛做的暖手筒,從頭到腳都散發出嬌貴。

她左看看,右看看,皺眉道:“這裡怎麼又臟又亂,跟鄉下似的?”

阮蘇意外地揚眉,“鄉下?”

“對啊。”她指著地麵,“地上有痰。”

又指街邊,“路上都是鞭炮紙。”

再指遠方,“居然還有人炸臭豆腐……我的天啊。”她捏著鼻子甕聲甕氣,“到處都是臭烘烘的,彆說跟巴黎不能比,跟晉城都比不了啊。”

小曼冷笑一聲,“雪芝小姐,為何隻有你聞得到臭味呢?要麼是你鼻子跟狗一樣靈,要麼就是……”

段雪芝的臉色很難看,“你什麼意思?說我自己身上臭嗎?”

小曼撇嘴看天,“我可沒這麼說。”

阮蘇忍笑,出來打圓場,“既然雪芝不喜歡在街上逛,那就去飯店坐坐吧,我讓廚子給你做幾道招牌菜。”

段雪芝愛答不理地哼了聲,往前走去。

小曼拉著阮蘇走在最後麵,小聲嘀咕。

“這位娘娘可真不好伺候,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呢。太太,你隨便找個護衛陪著她得了,何必親自給麵子陪她玩?”

阮蘇笑了笑,“我不是給她麵子,是給二爺麵子。人家弟妹好不容易來一趟,我什麼都不招待,豈不是沒心沒肺麼?嬌氣由她嬌氣,這是咱們的地盤,她能翻出花來?”

小曼被她說服,忍住氣繼續跟在後麵。

一行人進了百德福,上樓坐包廂。

老板親自點菜,大廚自然不敢怠慢,用最快的速度炒好端上來。

段雪芝喝了一口酸辣蝦丸湯,搖頭。

“你這廚子開多少錢一個月?”

阮蘇道:“一百來大洋。”

“省錢也要看地方省啊,開酒樓不請好廚子怎麼行?在晉城有家店叫得鮮坊,也做酸辣蝦丸湯,蝦丸緊實勁道,湯汁濃而不稠……最關鍵的是,他們可不會隨便往裡放大蒜。來的都是貴客,你讓人吃一嘴蒜味兒,還怎麼說話啊。”

她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你彆覺得我故意挑刺,但你畢竟是我二哥的姨太太,要是做生意虧本了,丟得可是我們段家的臉麵。”

阮蘇失笑,“看不出雪芝你還是個美食家。”

她挺了挺胸脯,“美食家談不上,也就比你多見過些世麵罷了。”

小曼突然出聲,“咦,我記著得鮮坊不是個賣包子的嗎?賣得最好的是豬肉大蔥的,每天都能賣幾百斤呢,什麼時候改做酸辣蝦丸湯了?”

她詫異地瞥了一眼,“你去過晉城?”

“在那裡要過飯而已,得鮮坊的老板娘特彆好,看我餓還送我沒賣完的包子吃。她左臉上有顆痦子,你記得嗎?”

段雪芝隨口說得話被人戳穿,有點下不來台,端起茶杯喝了口掩飾尷尬。

“那可能是我記錯了。”

“雪芝小姐,自己也不確定的事就彆拿來教訓彆人啦。”小曼用肩膀撞撞阮蘇,“太太,都說吃什麼補什麼,咱們讓廚子為她做點豬腦吧。”

段雪芝的臉黑成了鍋底,幾乎要將茶杯砸向她。

阮蘇適時的出來唱.紅臉,掐了一把小曼道:“就你話多,人家想吃什麼吃什麼,用你來教。”

小曼笑嘻嘻地閉上嘴,夥計又端上來一盤新菜,酸湯牛肉。

段雪芝哪裡還有胃口吃,把筷子一拍道:“這些菜都太辣了,我不想吃,我要吃ice green。”

阮蘇眨了眨眼睛,“什麼?”

“ice green啊,這麼簡單的英文你都聽不懂嗎?”段雪芝抓住機會要反敗為勝,“二哥念書時可是他們學校裡一等一的好學生,英文德文法文樣樣精通。要不是爹非讓他回家幫忙,他現在都在國外當教授了。你是他枕邊人,卻如此沒有文化,怎麼跟他溝通?”

阮蘇不怒反笑,輕輕掩著嘴。

“我的好妹妹,你說得是不是ice cream?”

段雪芝愣住。

一直插不上嘴的段瑞琪此時拍了下巴掌,“對!就是ice cream!我說怎麼聽著怪怪的,雪芝你自己不會就不要顯擺嘛。”

段雪芝不服氣,質問她:“你不是沒念過書嗎?怎麼知道這個單詞的?”

“我是沒念過,但身邊的朋友有不少會英文,還有二爺。我跟著這麼厲害的人,耳濡目染自然也會一些簡單的啦。”

阮蘇看她就像看一個驕縱的小孩,笑眯眯地說:

“好啦好啦,這種小事不必計較。想吃冰淇淋簡單,阿升,你幫雪芝小姐出去買一份。”

趙祝升領命離開,段瑞琪好奇地看著他的背影,等他關門後回頭問:

“這個人是誰?從見麵起就悶著不說話,冷冰冰的,你弟弟嗎?”

阮蘇搖搖頭,“是我的合夥人。”

“合夥人?”

“對啊,彆看他不說話,做生意可有一套呢。要不是他啊,我指不定得虧多少錢。”

這話段雪芝聽著又不舒服了,“你嫁給了我們段家,會缺你的零花錢?何必去求彆的男人幫你掙?”

小曼知道阮蘇看在段瑞金的麵子上,不願與這位妹妹吵,便再次替她接了話。

“這天底下的女人分兩種,一種跟哈巴狗似的,衝主人作個揖轉個圈,哄得他高興了給獎賞。另一種則是借東風,儘管出生卑賤無法改變,可是隻要抓住每一次機會,未必沒有與主人平起平坐,甚至超過主人的那一天。”

她笑了聲,“自三十年前那一戰後,皇宮被燒,後一種女人就越來越多。她們開工廠、當明星、做生意,在每個行業都留下了腳印。當她們肚子餓時,不必再去向主人討要,而是可以很平等地說‘窩頭不好吃,今晚吃醬牛肉’。雪芝小姐,請問你是哪一種呢?”

段雪芝怒極,拍案而起,“你一個當丫頭的,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

小曼不卑不亢,坐得端正。

“我是丫頭,可我靠雙手掙飯吃。從頭到腳每一件衣服,吃過的每一粒米,都是屬於我的,彆人休想搶走。雪芝小姐,你能嗎?”

段雪芝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忍不住要衝向她。

正好趙祝升回來了,手中端著兩盤冰淇淋,“我回……”

二人撞在一起,冰淇淋盤子立起來朝趙祝升身上拍去。他很貼心的買了兩種口味,香草與巧克力,於是當那盤子落了地,他胸前留下了一黑一白兩團大印子,散發出甜膩的奶油味。

這場交通事故令所有人猝不及防,段雪芝也忘記了自己站起來是要乾嘛,呆呆地看著他。

阮蘇率先回過神,決定讓鬨劇就此結束。

“小曼,你陪阿升回去換身衣服吧。雪芝瑞琪,既然大家都不想吃飯,不如去我年前新開的劇院逛逛吧,裡麵應該很熱鬨。”

段雪芝沒有太大的興致,段瑞琪卻很積極,推著她出了門。

眾人兵分兩路,護衛保護著三人去百德福大劇院,小曼與趙祝升叫黃包車回公館。

劇院裡正在上演今年開年的第一場戲,由小鳳仙主演的金玉堂,愛聽戲的老戲迷們人手一張月票,把劇院擠得密不透風。

阮蘇曾經也是需要排隊入場的,現在已經有自己的專屬通道了,劇院經理笑容滿麵地來迎接他們,將其領到最好的包廂裡,上茶上水果。

段雪芝與段瑞琪坐在裡麵看戲,經理把阮蘇悄悄拉到走廊上,低聲說:

“老板,今日來了一位貴客。”

“誰?”

“榮大帥。”

阮蘇驚訝,因為段瑞金都去赴宴了,市長怎麼可能不邀請榮淩雲?

她懷疑對方前來的目的,壓低聲音問:“隻有他嗎?榮二爺來了沒有?”

經理搖頭。

還未理出頭緒,走廊上有人經過,是三個不苟言笑的男人,穿便衣,渾身散發出與常人不同的氣場。

為首那個最高大,腦袋險些頂到天花板,原本目不斜視地走著,看見阮蘇,停下來客氣地笑了下。

“段太太。”

真是冤家路窄……

阮蘇回之一笑,“榮大帥原來也喜歡看戲麼?您坐在那兒?往後來的話直接說一聲,給我一個招待的機會啊。”

“段太太不必如此客氣,我也是趁閒來無事隨便逛逛罷了,你忙你的,無需單獨招待我。”

阮蘇正要接話,包廂門打開了,段雪芝發著牢騷走出來。

“這唱得什麼亂七八糟的,就會扯嗓子,聽都聽不懂……我不看了,我要看電影……”

她陡然看見榮淩雲,聲音戛然而止,眼中全是震驚。

這男人太高了吧!又高又威武,吃什麼長的?身上穿得是長衫,可要是換上西裝,比外國人都有男子氣概。

榮淩雲也看見了她,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了然,淡淡地問:

“我聽說段老板的小弟小妹來陪他過年了,莫非這位就是雪芝小姐麼?”

段雪芝見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羞澀地低下了頭。

若是有可能,阮蘇簡直想把這位心直口快的祖宗塞回包廂裡,打死也不願意她與榮家兄弟二人中的任何一個相識。

可見都見了,來不及了,榮淩雲與段瑞金又並未正式撕破臉,她隻好客客氣氣地做了介紹,說完趕緊拉住段雪芝的手,“你想去看電影對不對?我們快走,再晚就沒位置了。”

這時段瑞琪也出來了,隻與榮淩雲打了個照麵,就被阮蘇拉出了門。

電影院在另一條街上,三人坐汽車轉移。

段雪芝靠著車窗,腦中仍在回味男人的英武之姿。

她情不自禁問阮蘇:“那真的是榮大帥嗎?我聽說他殺人不眨眼的,怎麼會長得如此英俊?”

阮蘇寧願與她聊自己的姨媽周期,也不想聊關於榮家的任何事。

她當做沒聽見,問段瑞琪:“你們喜歡看什麼電影?”

段瑞琪見她主動與自己說話,很興奮地回過頭。

“這裡的電影院與巴黎是同步的嗎?我回家之前看了一部叫科學……科學怪人!對,就是這個,太可怕了,可是真的很好看,我們看這個行不行?”

阮蘇隨口與他聊著天,分出一點心思去看段雪芝。

她靠在窗上麵如桃花,捧著一顆砰砰亂跳的少女心,沉浸在回憶中,倒是沒有追問下去。

電影院到了,可惜並不與巴黎同步,所播放的隻有兩部片子。

三人選了一場最近的,看完出來腹中饑餓,打算去找地方吃飯。

段雪芝總感覺哪裡怪怪的,勾了勾手指,驚叫:

“我的包呢!?”

“你包剛才不是拎在手裡嗎?”段瑞琪說。

“是啊,可是不見了!”

阮蘇蹙眉回憶,“電影散場時出來的人多,怕不是被人給撈走了。不著急,我們人多,現在就去找一找,找不到就讓警察來幫忙。”

她留了兩個護衛陪段雪芝待在原地,自己與段瑞琪各帶護衛分頭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