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2 / 2)

信封上沒有落款也沒有地址,光禿禿的,據小鳳仙說是為了防止被人半路攔截,特地這樣寫的。

阮蘇沒有在意,讓她出去,獨自看信。

拆開完好無損的封口,信紙還沒取出,先滾出來一枚金扳指。她撿起來看見上麵的段字,許久沒動。

放下扳指,她展開信紙,上麵的字跡並非段瑞金的,不過在第一行他就解釋了,因為工作時手被機器砸傷,隻能請彆人代寫。

他在信中表達了對寒城之變的歉意,詢問她在哪裡,過得如何。又說當初自己找過她很久,幾乎將寒城周邊都翻了一遍,始終沒找到。

他說他很想她,每日做夢都會夢見她,希望她能原諒自己的疏忽。

阮蘇拿著信,不知不覺淚流滿麵,卻不曾發出一聲哭泣。

半個小時後,她低低地喊了聲,“進來吧。”

小鳳仙連忙開門進來,做得第一件事是觀察她的表情,發現她臉色冷淡平靜,好奇地問:

“信裡寫了什麼?”

“你沒看嗎?”

她乾笑,“我當然沒看,說好了不會偷看就不會偷看的,再說了你也看見了,封口都是好好的。”

阮蘇點點頭,“也沒有什麼,一些家常話……我寫了封回信,你能再幫我送到他手上嗎?”

她遞出一個封好口的新信封,小鳳仙忙接了過去,許諾道:“你放心好了,對了,榮二爺那邊……”

阮蘇道:“既然已經聯係上他,我就不會再鬨了。就像你說的,出去我也沒活路,不是麼?”

“委屈你了。”小鳳仙道:“不過彆怕,等榮二爺心情好些了,我一定努力勸他放你走。”

阮蘇嗯了聲,閉上眼睛又開始睡覺。

小鳳仙輕手輕腳地走出門,上了鎖。

之後的一個月裡,阮蘇與段瑞金有來有往的通了三四次信,在最後一封信中他告訴她,自己已經確定她所在的位置,決定帶人救她出來,將在三天後抵達,希望她那天晚上做好準備,隨時跟他離開。

阮蘇麵無表情地看完,撕碎丟進馬桶裡。

過了會兒,小鳳仙在外麵問:“我可以進去嗎?”

“進來吧。”

粉色的身影如同春風,從敞開的門縫擠了進來,站在這悶熱的屋子裡。

她看了看,不解地問:“你怎麼沒寫回信?”

“不寫了,沒意思。”

“啊?”

阮蘇靠著牆懨懨地把玩著手裡的黃金扳指,“寫來寫去,徒增傷感。還不如等以後我出去了,再親自見麵談。”

“好吧,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去外麵幫你買。”

小鳳仙說到這裡忍不住抱怨起來,“這個地方真的太窮了,人也差不多跑光了,還是以前的寒城好。”

阮蘇若有所思地問:“這裡是哪兒?”

她猛地捂住嘴,意識到自己廢話過多。

阮蘇笑了笑,“沒事,我不逼你。你孤身一個人待在榮閒音身邊,應該也有自己的難處。”

小鳳仙定定地看著她,漂亮的杏眼裡閃爍著淚光。

“阮蘇……”

她擺擺手,“出去吧,我困了。”

說完翻了個身,背對著門躺在地上,隻留給小鳳仙一個冷漠的背影。

後者擦擦眼角,走出房間。

心中有了期待,時間就過得格外快,一轉眼到了第三天。

阮蘇坐在窗邊,通過那道縫隙望天空,眼看著光線一點點暗下來,入夜了。

老媽子來給她送飯,說來也奇怪,之前那個說要幫她送信的老媽子自從榮閒音帶著小鳳仙回來後,就再也沒見過。

晚餐是麵條,與她第一天到這裡,差點燙爛她手指的那碗味道一樣,除了幾粒蔥花再無點綴,味道也淡得像舍不得放鹽,挑不出任何優點。

她靜靜地吃完麵,老媽子伸手來接碗,不知怎麼弄的,好好的碗忽然落了地,摔成幾瓣。

老媽子罵罵咧咧地收拾好,端起托盤走出房間。

阮蘇靠著牆壁閉目養神,當屋外的腳步聲消失後,她攤開手掌,掌心裡赫然是一塊瓷碗碎片。

銀白的月光落在雪白的瓷片上,斷口處折射出鋒利的寒光。

阮蘇將其藏進衣服裡,籲了口氣,繼續等待。

月上枝頭,有人敲了三下窗戶。

阮蘇睜開眼睛,耳中聽到開鎖聲,吱呀一下,門開了。

因她之前根本沒出過門,照顧她的人沒想過要給她穿鞋,於是她赤著腳站起身,一步步地往外走。

人被關久了,果然會變得膽小怯懦,甚至對囚禁自己的地方產生依賴。

跨出那扇門時,阮蘇感受到的竟然不是喜悅,而是強烈的恐懼。

待在門內她起碼是安全的,出來後呢?一切都不可預料。

但她沒有退縮,咬著嘴唇走到門外,夏夜的清風吹著她,眼前是一個小而簡陋的院子,四邊有房間,角落裡養著一窩雞。

難以想象,她就在這種地方被囚禁了一兩個月,暗無天日。

院中站著一個人,背對著她,身材高大修長,梳著油光水滑的大背頭,襯衣白得發亮,身上宛如籠罩著一層光暈,挺拔清冷,如世外謫仙,與儉樸的院子格格不入。

阮蘇望著那個背影沒說話,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仿佛看不夠似的。

最後還是對方先忍不住轉過身,衝她微笑。

“像嗎?”

榮閒音脫下了長袍,換上段瑞金的襯衫西褲,梳著阮蘇當初親自為段瑞金在金特門十多款頭型中挑選出來的大背頭,站在月光下,笑吟吟地問她——像嗎?

阮蘇搖頭。

“畫虎畫皮難畫骨,畫人畫麵難畫心。你不像他,你幼稚又可悲,連他的一根腳指頭都比不上。”

榮閒音清雋的臉上閃過一抹憤怒,但是壓了下去,冷淡地抬了抬下巴。

“你為何不驚訝?”

“我驚訝。”阮蘇走向他,“我拿到那封信時驚訝極了,想象不出竟然有人會做如此無聊的事。不過也好,看著那些話,我想象是他說給我聽的,也算有個寄托。”

榮閒音臉色鐵青。

“你既然早知道,何必陪著演戲?”

他想借此戲弄她,沒想到倒是自己被戲弄了一番。

阮蘇停在他麵前,仰頭看他。烏發像瀑布一下流淌到腰下,蒼白瘦弱,眼睛是少女獨有的清澈,讓人很難對她產生反感之情。

“你成功了,我輸了。”

“哦?”

“這麼久他都不來找我,要麼已經死了,要麼已經忘了我。既然如此,我何必癡癡苦等?”

阮蘇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衫,自嘲道:“我這人過不了窮日子,穿不上好衣衫吃不上好飯菜,不能天天逛街看電影,對我來說比死都難受。前些天我已經吃夠苦了,也算是償還了他的恩情,從今往後,我不會再想他。”

榮閒音猝然得此喜訊,欣喜若狂,竭力按捺下自己的激動,摟住她的腰。

“你果然是聰明人。”

阮蘇伸出手,踮起腳尖抱住他的脖子。

“榮老板,你可有興趣養個嘴刁愛花錢的閒人?”

說話時她已將手中捏著的瓷片亮了出來,瞄準他那突突跳著的大動脈。眼睛仍然對著他笑成月牙,心中除了鄙夷還是鄙夷。

這人也是鬼迷心竅蠢到了家,竟給她這麼好的機會。等弄死了他,她趁夜色逃脫,隻需跑出幾條街,到時往東往西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阮蘇用笑容迷惑住他,手上準備施力,忽聽他略顯惋惜地說:

“可惜段瑞金已經死了,不然我帶著你去他麵前轉轉,看看他還沉不沉得住氣。”

刹那間,她笑容消失,陡然瞪圓了眼睛。瓷片從手中滑落,先是掉到他肩上,又順著肩膀的弧度往下滾,啪地一下落了地。

她是有前科的,榮閒音聽見這聲音連退三步,低頭看見地上那可當利器用的瓷片,怒容暴起,一腳踏碎瓷片,抓住她的喉嚨罵:

“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阮蘇呼吸不上來,卻不掙紮,央求地問:“你說得是真的嗎?在騙我對不對?”

問這兩句話時,眼淚已經撲簌簌的往下掉,滴在榮閒音的手背上。

後者看她如此痛苦,反倒興奮起來,獰笑著說:

“我之前都在騙你,唯獨這件事真真切切。他死了,死得透透的。你聽起來不信吧?我也不信,可是誰讓他不長眼,竟然妄想當趙凱旋的手下呢?隨隨便便燒死幾十萬人的大丘八,能是好招惹的人?他跟著他放火燒寒城,為他賣命,卻因為想高升,被個叫林清的參謀給一槍打死了。屍體被八隻軍犬啃得乾乾淨淨,就剩一具骨頭架子,現在還掛在寒城那剩下的半邊城門上。你要是不信,我現在就帶你去看!”

阮蘇的確懷疑他是在騙自己,然而聽到林清這兩個字後,身體猛地一震,已經快要遺忘的記憶席卷而來。

林清……林清……這就是中殺死段瑞金的下屬啊!

戰爭時間線改變了,結局卻沒改變嗎?段瑞金還是死了?!

她心痛得哭不出來,頹然無力地望著天,隻覺得哪兒哪兒都是黑的,叫人找不到活下去的目標。

她的光呢?她的光滅了!

榮閒音發現一件奇異的事——她剛才還清澈明亮的眼睛像失明一般,短短幾分鐘裡暗淡得堪比死魚眼珠子,身體也綿綿軟軟,沒有半點氣力,明明還沒死,卻已散發出濃鬱的死氣。

他不禁失望極了,在她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打算掐斷她的脖子,徹底了結了她。

可就在這時,一個人影撲出來,跪在他麵前抓住他的手,苦苦哀求。

“二爺,二爺!快鬆手,她要死了啊!您答應我不會殺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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