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2 / 2)

“嗯。”

“那行,有什麼問題隨時找我。”

司機踩下油門,汽車駛出卷煙廠大門。

趙祝升靜靜地站著,等車影遠得都看不見後,才轉身看向阮蘇。

“好久不見。”

二人去到附近街上的飯店,要了一間包廂。

幽靜的包廂裡,他們隔桌對視,中間是一束百合花。

“你長大了很多。”阮蘇說。

趙祝升道:“你也是,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你。”

他那樣直勾勾地看著她,強烈的目光不加任何遮掩,讓阮蘇情不自禁摸了摸肩膀,笑著轉移話題。

“你們當初去了哪兒?我回寒城找了很久都沒找到。”

“我在找你。”

阮蘇歎了口氣,“那時我被榮閒音抓走了,關了好久,很不容易才逃出來,想跟你們彙合的,卻發現一個都找不到了。”

趙祝升眼神很心疼,“後來呢?”

“寒城已經被燒毀,我一分錢也沒了,周圍又老是在打戰,就想來晉城找活乾,起碼先活下去再說。可是走了很多天才走去瑞城買到車票,半路上火車路被炸壞了,我們隻好下車步行,不巧碰見了逃荒的人,把行李給搶走了。”

趙祝升心中一緊,“你怎麼辦?”

阮蘇想到張嬸,眼神很溫暖。

“我遇到一對很好的母女,靠她們的幫助才活下來。可惜已經沒錢買票,周周轉轉好幾年,今年才抵達晉城。”

趙祝升聞言表情變得懊惱。

“若我當時一直留在那裡等你就好了。”

阮蘇問:“那你呢?你又是怎麼來晉城的,還當上卷煙廠經理了。”

“我之前跟你說過,我在晉城有個遠房叔叔過得還不錯。”

“是說過。”

“那個叔叔就是商元良。”

阮蘇驚訝地看著他。

他自嘲道:“我一直知道有這麼個叔叔,但是不知道他生意做得如此大。我父親你也知道,是個安於享樂的人,守著自家那一畝三分地就滿足了,沒想過要跟他重新攀關係。當時我到處找都找不到你,都想一死了之了,想來想去還是要活著,於是來晉城投奔他。”

他頓了頓,回想著那段時光,緩緩說道:“他倒是收留了我,但是沒有打算重用我。最初我在一個毛巾廠當倉管,後來又調到銷售點當銷售員,經過許多事,今年才當上這個經理。”

阮蘇看著麵前這個顯而易見變得成熟的男人,想起多年前那位吊兒郎當,鮮衣怒馬的小少爺,心中滋味難以言喻,笑了笑道:“你本不必經曆這麼多辛苦。”

趙祝升卻有著自己的看法,端起紅酒杯喝了口。

“人生沒有什麼必不必要的,我出生在富裕的家庭,並非從那時就注定了一輩子都能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長長短短幾十年,有人從貧到富,就有人從富到貧。我倒有些慶幸自己經曆了那些磨難,否則當戰火燒到寒城時,我要麼死在炮彈下,要麼家破人亡後流落街頭,絕對不會像今天一樣,有東山再起的勇氣。”

阮蘇意外地看著他,“你真的跟以前大不一樣了。”

趙祝升端著酒杯沒說話,眼底醞釀著紅酒一般的深意。

氣氛突然間讓人感到尷尬,阮蘇清了清嗓子,問:“你到晉城來了,那小曼呢?她還好嗎?”

他搖頭,“我不清楚。”

“你們當初不是在一起嗎?”

“逃出來以後我們就分頭去找你了,我沒有找到,所以沒有再去見她。”

阮蘇啊了一聲,“所以你不知道她如今是死是活嗎?唉……”

趙祝升道:“我在意的是你,想找的也是你,為什麼要管她?”

他的話理直氣壯得讓人挑不出毛病。阮蘇回想了一下,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他的確不會認識小曼,對小曼的生死也不需承擔任何責任。

可她不一樣啊,小曼與她情同姐妹,這麼多年生死不明,叫她如何放得下心?

她垂眸想了想,“你知道寒城近些年情況怎樣嗎?要是可以,我想找機會回去找找她。”

趙祝升眼神冷淡,“外麵到處都在打戰,隻有晉城的情況還算安全,你冒冒然然出去就是送死。但是隻要留著命,就總有相見的機會。”

阮蘇無法反駁,同時也做不到拋下安安音音孤身去寒城,越想越心煩,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趙祝升靜靜地看著她,好像永遠看不夠似的。

重逢後的她變了。

從又小又瘦的小美人變成了膚白高挑的大美人,她以前總穿得花花綠綠,不戴點珍珠鑽石就不出門。眼前的她隻穿一件簡單的黑旗袍,絨布麵在燈光下折射出低調的光澤,露在外麵的皮膚白皙如雪,臉上未施脂粉,卻明豔得叫人過目不忘。

阮蘇放下杯子,趙祝升起身親自為她倒滿第二杯,坐下後問:“你以後打算一直留在晉城發展?那你不要留在總公司了,我申請把你調過來,待在我身邊吧,大家也好有個照應。”

阮蘇搖搖頭,“不。”

趙祝升眸光一暗,“你有其他打算?”

阮蘇抬頭看著他,不知是酒精作祟,還是久彆重逢太激動,把心底的目標說了出來。

“我以後要去找林清。”

“林清?當年那個趙凱旋的參謀官嗎?找他做什麼?”

阮蘇說完就後悔了,因為這事與他無關,轉移話題道:“你既然在商元良手下做了那麼久的事,肯定很了解他吧?”

誰知他不上當,起身走到她旁邊,握著她的手嚴肅地問:“你是不是為了段瑞金的死去找他?”

阮蘇沒說話。

“那你可太傻了!他現在是什麼人,你是什麼人?你去找他?趙凱旋死後將士糧草地盤都歸了他,你一個普普通通的小翻譯,跑上門送死嗎?”

阮蘇道:“我現在是翻譯,不代表一輩子是翻譯。”

趙祝升愣了半天,緩緩道:“我明白了……你想借商元良的力,讓他幫你對付林清?那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打錯了算盤。憑商元良的作風,哪怕你將來真的成為他的左膀右臂,他也不可能為了你去得罪一個大軍閥,甚至與他為敵!”

阮蘇抽出手說:“不試試怎麼知道?”

“這還用試嗎?普天之下除了當今大總統,誰敢去要他的命?”

他的聲音在包廂裡回蕩,把推門而入準備上菜的夥計嚇了一跳,站在門口不知道該不該進來。

飯還沒吃,阮蘇已失去胃口,提起包往外走,頭也不回地說:

“等改天我們都冷靜一些再聊吧。”

走到夥計麵前時,一雙手突然從背後伸過來,緊緊抱住她。

趙祝升的胸膛緊貼著她的後背,臉埋在她的長發裡,聲音近乎央求。

“你彆走,這幾年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每次一想到你可能已經死了,我就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蘇蘇,彆走,讓我多看看你……”

夥計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年輕,看見這幅畫麵,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阮蘇尷尬得想鑽進地縫裡去,趙祝升則抬頭罵:“看什麼看?滾。”

夥計聳聳肩走了,趙祝升將阮蘇拖回包廂,認認真真扶著她的肩膀。

“你不要走,隻要你還活著,做什麼我都不阻攔,隻是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不要為了毫無意義的事情讓自己陷入險境。”

阮蘇咬著嘴唇,苦澀地笑了聲。

“這不是毫無意義的事,我必須去做,不然我沒臉麵對他的孩子。”

趙祝升身軀一震,難以理解她的話。

“什麼孩子?”

阮蘇抬起頭,清晰直白地說:

“我生了他的孩子,兩個,一男一女,已經三歲了。”

趙祝升神色驟變,鬆開手連連後退,搖著頭。

“不可能……你騙我的對不對?為了不讓我管你,所以故意編這種謊話來騙我?”

阮蘇走過去,拉住他的手,“你要是不信,跟我去看。”

乘坐趙祝升的汽車,二人穿過半個城市來到阮蘇租住的小院子。

在路上時趙祝升始終不肯相信她的話,認定她是在騙自己。可是下車後,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從旁邊過,阮蘇順手買了兩根糖葫蘆的舉動讓他心臟一沉,無法再自欺欺人了。

汽車開不進去,停在大路邊。阮蘇帶著他穿過幾條小巷子,停在一扇院門外。

裡麵有小孩的嬉笑聲傳出,清脆甜美,偶爾夾雜著含糊不清的話語。

趙祝升遠遠地看著那扇門,竟是不敢過去。

阮蘇抬手敲門,保姆隔著門問是誰。

她微笑道:“是我呀李嬸,今天有事先回來了。”

保姆確認無誤打開門,阮蘇還沒來得及走進去,兩個小小的身影就歡快地飛奔出來,雙雙抱住她的腿。

“娘……”音音嗅到了糖葫蘆的氣味,甜甜地喊她。

安安抬起頭,看見後麵還站著個陌生男人,警惕地拽了拽阮蘇的袖子。

“娘,人。”

阮蘇轉身衝趙祝升招手,後者遲疑地走過去。

“介紹一下,這是安安,這是音音。安安音音,這位是阿升叔叔。”

“阿升叔叔……”音音奶聲奶氣地重複她的稱呼,歪著頭用她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打量對方。

在這一刻,趙祝升竟有轉身跑掉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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