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一群人穿戴整齊在府中等了一下午也沒等來康熙,孫氏的臉色很不好看。曹寅的妻子曹李氏扯扯嘴角,努力找話緩解尷尬,“母親彆急,說不定皇上是被什麼事兒絆住了,又或者一路上辛苦。等明日皇上休整過來,定是會來的。”
其他人趕緊附和,“是啊,皇上來江寧這幾次,哪次不來看母親,這次定然也不例外。”
孫氏耷拉著眉眼,她輕哼:“渾說什麼,咱們是奴才,做奴才的不說想著給主子請安,哪裡讓主子過府的道理。我說過你們多少次,曹家是講規矩的人家,切莫忘了規矩讓人笑話。”
明明心裡最著急的人是她,等彆人安慰的時候孫氏偏要弄出這樣的做派來。好似自己多正直似的。
見兒媳們噤若寒蟬,她更加得意,“明兒一早你們就穿戴好給我去行宮請安,記住,要恭敬得體,若是誰惹出了笑話,彆怪老身不客氣。”她說著還用手裡的拐杖使勁搗了幾下。
曹寅遲疑片刻,卻道:“娘,您也是有誥命加身的,明兒一早也一起吧。正好您的規矩好,教教她們免得她們不知天高地厚。”
今天發生的事讓曹寅覺得很不對,或許是他多心了,總覺得皇上對他態度變了。
以往皇上來江寧都是住在曹家,這次他原以為也會如此,早早地給皇上收拾出來一個院落,結果等了一天皇上沒派人傳話人也沒來。
前兩次南巡不管到江寧是傍晚還是清晨,皇上當日都會宣召他閒話家常。今天同樣沒有。
太反常,反常到他以為皇上厭了曹家。可明明前不久他們還收到皇上的中秋賀禮。
若說厭棄,看皇上送的厚禮也說不通。
曹寅的意思讓他娘去看看口風,皇上看在他娘年紀這麼大還要去叩拜的份上,肯定會心軟,說不定就能套出話來。
曹寅是孫氏生的,他一個動作孫氏就明白是什麼意思。她輕輕頷首,“成,那明天我這個老婆子就走一遭。對了,今兒郭貴人來見了我,這個事兒你怎麼看?”
她說的是支持皇阿哥的事兒,她想知道兒子看好誰?
原本她是皇上的心腹奶嬤嬤,自應當跟隨皇上的腳步支持太子的,可曹寅看不上太子,他說太子行事傲慢殘暴。
當時皇阿哥們大都沒成年,曹家就‘堅定’自己是保皇黨。如今皇阿哥們大都成年,有的還封了爵,她想知道兒子的想法有沒有變。
曹寅不語,他抬頭看了屋裡的女眷一眼,曹李氏會意趕緊找了個理由把人都帶了出去。
等所有人都走了,屋裡隻剩下他們兩個,曹寅才開口:“之前在蘇州,舅兄就與皇阿哥們接觸過。不愧是皇家的阿哥,個個都不簡單。除了太子,所有的皇阿哥裡舅兄看中兩人,五阿哥與八阿哥。”
“五阿哥乃是太後一手拉扯大,蒙古那邊肯定會支持他,加上他在西北做的事情,很得百姓愛戴。”
“八阿哥雖然母族沒有優勢,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安貝勒府還是不容小覷,加上佟家。也未必不能一搏。而且八阿哥文采斐然,禮賢下士這一點上又比五阿哥有優勢。”
孫氏急急打斷他,“這麼說你看好八阿哥?可良嬪出身包衣……”皇上後宮宮妃不少,滿洲貴族出身且有子的也不再少說。若良嬪是個普通包衣還好,偏她是辛者庫出來的。
那可是賤籍、罪籍。
“正因為良嬪出身不好,八阿哥才更需要我們,支持他也不用擔心他上位後過河拆橋。”
跟五阿哥還不一樣,五阿哥身上有功績,八阿哥若想坐穩皇位就必須依附這些送他上位的大臣。
孫氏還是有些遲疑,不過她卻說道:“你確定了?”
曹寅滿臉含笑不語。
孫氏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道:“你素來聰慧有主意,既然決定了那就按照你說的辦吧。”說完這話她又想起下午孫女哭著回來的事兒,“既然你決定支持八阿哥,那汀蘭?”是不是也應該送到八阿哥身邊?
曹寅卻搖頭,“不可,當初汀蘭出生我就說要瞞著不可張揚,你們不聽,如今江寧誰不知汀蘭是‘娘娘命’。我若是把她送給八阿哥,那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
說到這裡他歎息一聲,“既然太子不喜歡她,如今我也隻能把她送入宮裡了。隻希望皇上看在曹家忠心耿耿的份上,能對她好點,至少讓她有個阿哥傍身。”
皇上年紀大了,說句誅心的話,誰知還能活幾年。
他精心培養的女兒眼看著要成為棄子,曹寅也心疼。
孫氏不說話,她想說就沒有補救的法子,忽然想到上次皇上南巡似乎還誇過她孫女,說她生辰好。既然皇上都知道了她的生辰,再送給八阿哥確實不可取。
她是堅決不承認這件事是因為自己的,隻佯怒道:“還不是你那個好媳婦,我當初就說,一個姑娘,養好了也是助力,她偏不聽。”
曹汀蘭不是曹李氏親生,說曹李氏見不得她好,也說得過去。孫氏是絕對不會承認是自己想要炫耀才傳言出去的。
當著親娘的麵,曹寅也沒拆穿她,隻叮囑道:“皇上的心思深的很,娘你明日注意些。你要知道皇上對曹家好,曹家才能有今日的風光,若皇上對曹家態度改變。這世上有的是想要取代曹家的人。”
曹家都做過什麼,作為一家之主曹寅心裡有數,有些事情沒人提則罷了,若有人捅出去,彆說他娘隻是奶嬤嬤,就算是親娘,皇上都未必會放過。
孫氏臉色也跟著嚴肅起來,她深呼吸,“你放心,娘知道應該怎麼做。”不就是伏低做小陪著皇上憶往昔麼,她熟。
翌日,在春燕等人的伺候下雲柔起了個大早。按照規定,今日江寧的命婦們會前來行宮請安。她作為貴妃要跟著招待。
稍微用了些東西墊墊肚子,雲柔就在淨了手。
她帶著人前往太後住的地方。
在路上遇見佟貴妃,雲柔道:“姐姐今日好氣色,昨日的事情還沒謝過姐姐。”
說起昨日佟貴妃就高興,她拉著雲柔的手,“一些小事不值一提。”不用去曹家看曹家老太太擺譜,她當然高興。
佟貴妃道:“昨日某人自以為搶占先機,你說她今日會是什麼表情?”
她說的是郭貴人,皇上讓人傳話的時候郭貴人就去了曹家,正好與人錯過了。
郭貴人的心思她看的分明,不就是想打個時間差,等皇上去的時候發現她已經在曹家了,給皇上留一個好印象。
她道:“也難為她能豁的下臉麵。”
想當初宜妃是多驕傲的一個人,現在為了複寵真是無所不用,連之前最看不上的奴才都要巴結著。
雲柔甚是讚同,她感歎:“隻是可惜了九阿哥。”
這輩子的九阿哥也夠倒黴的,前麵有個起了野心的嫡親哥哥,後麵有個同樣有遠大抱負、把他當錢袋子的八阿哥。
若他的妻子聰慧明事理也就算了。偏郭貴人舍棄了皇上看中的董鄂氏選了齊佳氏。齊佳氏好是好,跟她一個鼻孔出氣,這麼多人圍著,九阿哥想不歪都難。
佟貴妃也想到這方麵去了。
宮裡人跟明鏡兒似的,她們不過是沒說,對郭貴人的打算心知肚明。
她跟著呼出口氣,“幸虧十阿哥迷途知返,不然我這心裡時刻惦記著。”
十阿哥這個人純粹,皇上讓她幫忙照顧著,十阿哥就日日過來請安。他也不給自己添麻煩,什麼事都自己解決。
佟貴妃看在眼裡,也跟著心疼,就多扶照了一些。
現在十阿哥大婚出府,得了新奇玩意都會讓人送一份到承乾宮。
佟貴妃心中感激,自然不想看著十阿哥陷入泥沼出不來。
十阿哥不缺錢,他又是貴妃的兒子,哪怕就是現在吃吃喝喝,將來新皇上位都要照顧他。
她身份尷尬,有心提醒卻又擔心讓十阿哥誤會。現在十阿哥自己想明白,她心中甚慰。
說著話時間就顯得很快,不知不覺就走到太後的住處。
原以為兩人來的算早,一看郭貴人和宣妃早就到了。
宣妃跟太後住在一起,她在不奇怪,郭貴人也來這麼早實在讓人意外。
兩個人隻看了郭貴人一眼便不再理會。
郭貴人臉皮也是厚,好似沒事兒人似的對著太後奉承,也不管太後對她冷臉。
昨天的事情雲柔都知道了,太後豈能不知道。
前腳巴結了孫氏,再過來巴結她,太後心裡能高興就奇怪了。
“太後娘娘,江寧府的夫人們到了。”
太後點頭,“讓她們進來磕個頭就回去吧,哀家年紀大了,不耐煩吵鬨。”
傳話的人遲疑了一下,小聲說道:“稟太後,這次來的人裡麵有曹家的人,曹老夫人也來了。”
這人是太後從宮裡帶來的,也是她的心腹,很多事她都清楚。包括地位‘特殊’的孫氏。
太後臉色明顯變得難看,宣妃脆生生道:“嬤嬤好生糊塗,什麼曹老夫人、薑老夫人的,不過一個奴才,她還能大過太後不成?”
嬤嬤趕緊搖頭,“奴婢不是這個意思,那曹老夫人氣喘籲籲地,奴婢是怕?”
曹老夫人何止氣喘,整個人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她是擔心對方在太後這裡出事,讓皇上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