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少年的呼吸陡然急促。
鮫人太子想大笑,可剛張開嘴,笑聲便卡在了喉嚨裡。
他隻覺下腹一痛,低頭一看,白森森的手骨握著一截霜刃,刺進了他的小腹,劍刃在他腹中攪動,怪物少年仿佛在用行動回答他。
不等鮫人太子發出慘叫,祁夜熵已將利刃拔了出來,卻是一截一尺來長的劍尖。
鮫人從不用劍,深淵囚牢中怎麼會有一截斷劍?
鮫人太子想不明白,他永遠也無法弄明白了。
怪物少年把劍尖刺入弟弟的右眼,手腕輕巧地一轉,整顆眼珠便掉了出來。
太子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捂住右眼:“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祁夜熵用劍尖在他咽喉上利落地一劃,他的慘叫聲戛然而止。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怪物少年的動作行雲流水,兩個侍衛根本來不及救駕,眼睜睜地看著他把主人剜眼割喉。
太子尾鱗的金色越來越黯淡,最後變成了鉛灰色。
怪物少年緩緩抬起頭,那雙黑金異瞳對著他們,卻又仿佛根本沒把他們看在眼裡。
他漫不經心地把指骨插進弟弟的丹田,挖出一顆龍眼大小、流光溢彩的寶珠——鮫人不會結丹,他們生來丹田中就有鮫珠,凝結著他們畢生修為。
祁夜熵用指尖輕輕一捏,隨著一聲琉璃破碎般的輕響,鮫珠碎成千萬片,在幽深的海水中宛如一條小小星河,流淌進怪物少年的丹田。
接著他的目光落到了那兩個侍衛身上。
兩個侍衛忍不住牙齒打顫,手裡的刀仿佛有千斤重。他們都是鮫人族身經百戰的戰士,但無論麵對多麼強大的敵人,都不曾感到過這種冰冷徹骨的恐懼。
那雙異瞳盯著他們,就像是死亡本身在凝視他們。
明知這邪魔仍舊被上古法陣束縛,以他們的本領未必不能逃生,但兩人竟都無法動彈。
得了鮫珠中的靈力,怪物少年的骨骼血肉肌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他抓住一條穿過他鎖骨的鎖鏈使勁一拽,鎖骨瞬間斷裂。
他像是感覺不到疼,又抓住另一根鎖鏈。
鎖鏈一根接著一根斷裂,原本還算平靜的海水頓時洶湧起來,鮫人海上方飆風驟起,雷聲隱隱,仿佛邪魔的傲慢激怒了上蒼。
祁夜熵不以為意,他一根接一根地掙斷鎖鏈,身體仿佛隻是他的一件工具,不管四肢還是筋骨,若是礙事,他就毀去。
當他扯動最後一條鎖鏈時,陣眼處卷起旋渦,一道道天雷從天頂直貫海底,如一支支利箭,刺入祁夜熵身體中,立刻化作透骨釘楔入他的要穴中。
天雷一道接著一道,很快,他渾身上下大部分穴位都被透骨釘封住。
祁夜熵仰起頭,長發在海水中飄揚,那雙代表不祥的異瞳仿佛要透過萬丈幽深的海水看向蒼穹,與高高在上的神明對視。
他拉起最後一根鎖鏈,這條鎖鏈貫穿了他的丹田。
他合攏五指,用儘全力一扯,身體幾乎撕裂成兩半,與此同時,七百二十枚透骨釘全部入體。
在劇烈的痛楚中,他對著蒼穹譏嘲地一笑。
掙脫束縛後,他攥著那截無端出現的劍尖,迅速地遊到那兩個侍衛身旁。
兩人還未從方才的震驚中恢複過來,隻覺喉頭一涼,鋒刃已經劃過了他們的咽喉,緊接著丹田一痛,鮫珠已離體。
祁夜熵在寒冷的海水中遊弋,就如技藝高超的獵人在黑夜中無聲無息潛行。
透骨釘的法力在他身體裡肆虐,他的邪脈被一寸寸封住,他的法力在流失,尾鱗的左眼中的金色漸漸褪去,但是他滿不在乎,仍在追蹤他的獵物。
鮫人太子的同伴們拚了命地往上遊,他們來不及去想象深淵的囚牢裡發生了什麼,也無暇思考天象突變與那怪物少年有沒有關係,他們隻是一個勁地擺動著尾鰭往皇宮遊。
已經能看到皇宮的亮光了,萬點夜明珠在水中搖曳,像是一顆顆星星。
他們如釋重負。
有人鬆了一口氣:“終於快到……”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他的同伴嗅到一股血腥氣,刹那間明白了什麼。
他發出一聲尖叫,尖叫聲也戛然而止。
這片海域成了怪物少年的殺戮場。
祁夜熵把最後一人殺死,然後緊握著那截斷劍,拚儘全身力氣向鮫人皇宮相反的方向遊去。
今夜的北溟很不平靜,波濤在他耳邊怒吼,他不知自己遊出了多遠,力氣一點點耗儘,最後隻能由著海浪把他推遠。
在筋疲力儘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把斷劍藏進兩根肋骨之間。
冰冷的玄鐵化作一道銀光沒入他身體,帶來一縷莫名的暖意。
從他三歲那年顯露“祁夜”惡兆,他就被剝奪了擁有任何東西的權利,十三年來,他一直被囚禁,先是一個偏院,然後是一間沒有窗的屋子,接著是囚牢。
這是他十三年來第一次擁有一件屬於自己的東西。
它就那麼憑空出現在他眼前,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光,像一顆墜落的星辰,為他帶來一線生機。
他抓住了他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