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儘快前往聚窟州,兩人沒有乘坐騎,禦劍趕路,原本需要一日一夜的路程,用了半日便到了。
戚靈靈心裡牽掛師兄師姐,一路上心不在焉,祁夜熵也比平日更沉默,兩人沒怎麼說話,倒是避免了掉馬後再見麵的尷尬。
到聚窟州的首府城池附近,他們發現妖霧的情況比料想的更嚴重,在天空中就遠遠望見了籠罩整座山的濃霧,戚靈靈如今已是元嬰中階,望氣的功夫大有長進,一看便知那不是普通的山霧,濃重的陰氣和煞氣撲麵而來,像細芒刺著她的經脈。
山脈上空隱約可以看見修士們布下的法陣,不過陣光暗淡,大部分已被濃霧吞沒。
霧氣從山間彌漫到了城郭,甚至突破了護城法陣的防禦,滲透進了城牆中,連城中也籠罩著一層薄霧。
見此情景,戚靈靈不由蹙眉,這陣仗怎麼看都不是普通妖魔。
祁夜熵似乎猜到她所想:“彆擔心,一起進山的修士不乏高手,他們布下的法陣未破,應當不會有性命之虞。先去城主府,打聽一下詳細情形。”
戚靈靈點了點頭,但眉頭卻蹙得更緊了。
兩人降落在城門口,戚靈靈抬頭一看,高聳的城門上,“津陽城”三個金字隱隱綽綽從薄霧中透出來。
津陽城,津陽城……這名字有些眼熟,戚靈靈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來,原書裡提到過這個地方,不過她不記得這裡有什麼劇情,似乎是一筆帶過。
她連忙讓係統調出原書,還好係統查書的權限還在,戚靈靈飛速在腦內搜尋,終於找到了原書中的出處。
這座城隻在對話中出現過一次:“大邪出世,禍亂蒼生,津陽、羅岡、伏林三城已成死城,屍骸枕藉,慘不忍睹,若不阻止祁夜,不知還有多少人會命喪其手。”
戚靈靈的心往下一墜,是祁夜熵做的?
不可能,她幾乎是立刻就否定了這個猜測,但是又說不上來為什麼,祁夜熵顯然有許多事瞞著她,地下“主人”的身份也許隻是其中一件,但她還是沒來由地相信她。
何況他做的那些買賣不算光明正當,但這股勢力一直存在,之前是霍家,之前有彆的家族,祁夜熵接手後反而收斂了很多,還把買賣奴隸人口、爐鼎等最作孽最惡劣的生意都關停了。
如果這樣就算禍亂蒼生的話,霍震廷可比他亂多了。
就算沒有這些理由,她也會相信他,也許出於直覺,也許隻是對身邊人的盲目信賴。
可是他沒有主動作惡,不等於這些事與他沒有關聯,也許是她把他從鎮邪陣中放出來,打破了某種平衡。
她腦海中閃現縫在四師兄小馬甲襯裡中的陣法圖,其中一個點好像就在聚窟州。莫非真和鎮邪陣有關係?
這幾年修仙界確實有些不太平的跡象,她剛來的時候雖然也有妖魔作祟,但這幾年發生的頻率高了不少,範圍也越來越大,不說彆的,但是外務堂的單量就上升了不少,大部分都是驅邪除妖的委托。
戚靈靈偶爾去羅浮城,走在街上也會聽人抱怨年景不好、天候異常,或是某座五域邊緣的靈山靈氣枯竭。
現在回想起來,她忽然生出一種感覺,這個世界好像在由“治”滑向“亂”,隻不過這種變化悄無聲息、循序漸進,大部分修士的生活還未受到影響,因此很少有人注意到,隻將之當作某種非常態的狀況,指望著過一陣就能恢複。
卻不知道亂世的開端已經悄悄降臨。
劇情已經走到了80%,大反派沒有換人,還是祁夜熵,假如劇情的終點已經注定……
戚靈靈幾乎不敢繼續想下
去。
……
城中的景象已經初現亂世端倪。
從津陽城的道路和建築看來,這本來應該是個十分繁華的中型城池,但是城中家家閉戶,街巷中車馬行人稀疏,為數不多的人也是神情慌張,很多人用手絹、布巾捂著口鼻。
有衣衫襤褸的乞丐、乞兒倒在路邊,皮膚已經呈青灰色,有了屍斑,顯然死去多時,屍骨也無人收斂。
城主府大門緊閉,門前圍著不少人,大部分是布衣短褐、一臉病容的百姓,有人攙著頭發花白的老人,有的抱著垂頭耷腦的孩子。
他們顯然都中了瘴毒。有個婦人抱著個幼童坐在台階上哭,那孩子病得尤其嚴重,露出的肌膚上布滿紅斑,迷迷糊糊地喊著“娘”。
這瘴霧有毒,城中霧氣稀薄,對修士來說沒什麼大礙,然而對沒什麼修為的普通人來說就可能致命,城中藥物匱乏,有門路的人能弄到避瘴解毒的丹藥,平民隻有硬扛。
就在這時,朱紅大門打開一條縫,從裡麵扔出幾個藥包,但門口圍著幾十號人,藥包不到十個,顯是僧多粥少。
眾人見了這救命的藥包,紅著眼睛撲了上去,那抱著孩子的婦人拉扯著孩子,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衝過去,可是哪裡來得及,幾個藥包全被身強力壯的人搶了去。
沒搶到藥的百姓不敢去撞門,隻跪在門前一個勁磕頭:“求求城主大人行行好,舍我們一些藥救命吧……”
門裡有個聲音道:“城主府的藥材也所剩無幾了,你們堵在這裡也沒用,自去想辦法吧。”
戚靈靈肚子裡好像吞了塊大石頭,冷冰冰沉甸甸,直往下墜。
她好像置身於電車難題的現場,她從來沒有後悔過破壞陣法放出祁夜熵,不是因為她對他的特殊感情,而是因為沒有一個無辜的人應該被那樣對待,哪怕另一條軌道上是天下蒼生。
然而觀念是一回事,眼睜睜看著列車把另一條軌道上的人碾得血肉模糊是另一回事。
她把乾坤袋緊緊攥在手裡。
祁夜熵淡漠地掃了眼哀哭求告的人們,目光落在戚靈靈臉上:“小師姐想救他們?”
戚靈靈知道這麼做不明智,她身上有幾瓶上好的解毒丹,但是數量不多,救不了幾個人,而且她還不知道大師兄和二師姐在山裡是什麼情況,也需要留一些丹藥以防萬一。
可要她對眼前的慘狀視而不見,又實在做不到。
她點了點頭。
祁夜熵:“小師姐的藥救不了幾個人。”
戚靈靈終於還是取出了小瓷瓶:“能救一個算一個。”
祁夜熵沒什麼情緒:“那便救吧。”
她倒了一顆藥丸出來,走上前去,給那快要哭瞎眼睛的女人:“給孩子喂下去試試。”
婦人接過藥,雙手合掌:“謝謝仙子,謝謝好心的仙子!”
她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也不問那是什麼藥丸,立馬塞進了孩子的嘴裡。
戚靈靈的解毒丹藥效顯著,服下不多時,那孩子臉上的紅斑就淡了下去,婦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仙子再舍一丸藥給民婦,民婦的婆母吸了毒霧,已經下不了床了,求好心的仙子救救老人家……”
其他人聽說有人舍藥,也都圍了上來,求到藥的奔走相告,引來越來越多的人,裡三層外三層把他們圍了起來。
起初戚靈靈還甄彆一下對方年齡和症狀輕重,但伸向她的手越來越多,實在甄彆不過來。
一瓶藥很快便分完了,她又拿出一瓶,最後剩了半瓶給師兄師姐。
求到藥的人欣喜若狂,沒
求到的如喪考妣,甚至遷怒起戚靈靈來,感激中漸漸混雜了咒罵,看戚靈靈好像在看仇人。
開始有人推搡起來,祁夜熵一手將戚靈靈攬入懷中,一手抽出劍。
鬨事的人見到那寒光閃閃的劍鋒,頓時嚇破了膽,呼啦一下作鳥獸散。
祁夜熵目光沉沉地盯著奪路而逃的人們,要是目光能殺人,那些人大約已經被大卸八塊了。
戚靈靈碰碰他的手背:“小師弟,我沒事,他們又不可能傷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