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樣,謝謝你陪我這麼久。”戚靈靈認真道。
係統吸了吸鼻子:“宿主你彆突然說這種話,我會懷疑你是不是被奪舍了。”
它頓了頓:“還有,宿主你的冷笑話真的很冷,大反派竟然還捧場,對你應該是真愛。”
戚靈靈:“……”智障也有智障的好處,太智能的讓人頭疼。
……
翌日,湯元門一行登上了前往北溟的飛舟。
與他們一起登舟的還有羅浮其餘六個宗門的“賓客”,其中來頭最大的要屬戚靈靈的老熟人,嵩陽宗掌門沐漾泉。
他不但帶上了幾名心腹入室弟子,還帶上了獨女沐詩月。
其餘宗門也都派出了名望與實力兼備的重量級人物,七大宗門加起來足有百餘名高手。
按說北溟在五域之外,在很多中土人士眼裡甚至算蠻荒之地。
一個名不見經傳,靠著叛亂上位的鐵尾鮫人,憑什麼請動這麼多大人物出席他的登基典禮?
沐詩月雖是宗主之女,卻也不知內情。
從登船起她就老大不高興的,嘴撅得能掛油瓶。
沐漾泉板著臉道:“怎麼了,爹哪裡又得罪你了?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沐詩月:“我和三師姐醉月樓的包廂都訂好了,突然說要去北溟,我才不想看一群魚搞什麼登基典禮。”
“那你要看什麼?”沐漾泉氣得胡子一抖一抖,“看那些不正不經的男人搔首弄姿選什麼男花魁?”
“是花狀元!”沐詩月立刻反駁。
沐漾泉冷笑:“還不是一回事!你也老大不小了,修為沒長進也罷了,成天不務正業,追著北宸那小子到處跑,把你爹這張老臉都丟光了!”
沐詩月跺腳:“這都哪年的老黃曆了,沈師叔早就是明日黃花了,我現在比較喜歡柳師兄。”
沐漾泉更來氣:“彆跟我提那孽障!”
“柳師兄不是挺給我們嵩陽長臉嗎?”沐詩月道,“今年報考我們嵩陽的人翻了一番呢!”
沐漾泉按住額角突突直跳的青筋:“總是你給我收收心,看看人家裴諶,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家主……你呢?爛泥糊不上牆,我將來怎麼傳位給你?”
沐詩月一聽“裴諶”兩字就反胃,她爹最近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麼丹藥,見縫插針地提這人,簡直司馬昭之心。
雖說裴諶算是沐大小姐的初戀,但任誰看幾百遍初戀跳糞坑也很難愛下去。
“你那麼喜歡他,你認他當兒子吧。”沐詩月道。
沐漾泉壓低聲音道:“實話告訴你,這次我們去北溟就是裴諶牽頭的,是要去做一樁大事,若是事成,他便是五域正道宗門的盟主……前日他給我透過一點聯姻的意思……”
沐詩月喜歡裴諶的時候沒介意他隻是個外門弟子,盟主夫人的寶座對她吸引力有限,至少抵不過跳糞坑的陰影。
“誰愛做這個盟主夫人誰去做吧。”沐詩月道。
“以前你不是很中意他嗎?”
“以前他也沒跳糞坑啊。”
沐漾泉一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沐詩月:“反正和他朝夕相處的不是爹,和他親嘴的不是爹,爹當然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沐漾泉氣得渾身發抖:“你聽聽你說的都是什麼烏七八糟的話!”
沐詩月卻是一臉無動於衷,從袖子裡掏出一塊巴掌大的小銅鏡,手指嫻熟地戳了兩下,銅鏡“叮”一聲響,亮了起來。
沐漾泉湊過頭去,看到鏡子裡一個搔首弄姿的男修,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
“這又是什麼奇技淫巧的玩意?”他皺眉。
“爹非要我去北溟,我隻好買了這枚觀天鏡,”沐詩月頭也不抬,指尖一劃,鏡子裡換了個妖冶的紅衣男子,“這樣才不耽誤給柳師兄投票,可惜鏡子太小,看得不過癮。”
沐漾泉氣得差點仰倒,但女兒愛答不理,隻盯著觀天鏡傻笑,他隻得重重歎了口氣,背著手走出船艙,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布了個絕音陣,捏訣傳音給裴諶。
對麵很快傳來回音,裴諶的語氣頗為謙恭,儼然是個知書達理的有位青年,兩人寒暄了兩句,裴諶問:“沐宗主想必已在前往北溟的路上了?”
沐漾泉道是。
“沐師姐可有同行?”裴諶雖然早就沒了嵩陽弟子的身份,但還是稱沐詩月為師姐,以示念舊。
沐漾泉很是受用:“自然,你們師姐弟數年未見,正好敘敘舊。”
“多謝宗主成全。”
“裴賢侄多禮了,”沐漾泉道,“老夫早知賢侄非池中之物,隻是詩月那丫頭不懂事,將來還請你多擔待些。”
“沐宗主客氣,”裴諶道,“沐師姐曾救過小侄,又時常照拂,小侄沒齒難忘。”
頓了頓:“此次北溟斬邪,有勞宗主。”
“賢侄說的什麼話,”沐漾泉道,“祁夜邪魔,人人得而誅之,我嵩陽責無旁貸。”
“沐宗主高義。”
“賢侄那邊……部署得如何了?”沐漾泉問道。
“宗主放心,”裴諶胸有成竹道,“五域各大正道宗門道友都將鼎力相助,此外小侄還聯絡了域外義士高人百餘人,在北溟鮫宮周圍布下天羅地網,定叫那天邪插翅也難飛。”
“賢侄如此說,老夫便安心了,”沐漾泉朗聲笑道,“老夫這回可是將宗門中的高手都帶上了。”
裴諶了然笑道:“沐伯父放心,伯父居功至偉,小侄銘記在心。”
他斷開傳音,一雙玉臂從背後環上來,閉月羞花的美人嬌嗔道:“主君當真要娶那沐家的千金麼?”
裴諶一哂,臉上像是結了層寒霜:“娶她?送他們父子下黃泉還差不多。”
他永遠忘不了那對父女當初對他棄如敝屣的嘴臉,他早就想找機會報這一箭之仇,隻是礙於正道身份,找不到機會下手。因此才特地以聯姻為誘餌,讓沐漾泉那老東西務必把女兒一起帶上,就是要趁亂將他們一起殺了。
從羅浮到北溟,乘飛舟近三日夜路程。
三日後,登基典禮當日的黃昏,羅浮的飛舟抵達北溟鮫宮海域上空。
夕陽將海麵染成一片絢爛的金紅,飛舟降落在海上,早有衣著華麗的銀尾禮官手捧詔書,駕著海浪前來迎接。
眾人服下避水丹,登上蜃樓船,禮官捏訣施咒,一道青光將整艘船籠罩其中,船頭下沉,破開海麵,迅速往海底深處駛去。
海水的顏色和四周的景象不斷變化,時不時有各種顏色的魚群從船旁遊過,一伸手就能夠到。隨著船越潛越深,到了陽光穿不透的地方,黑暗漸漸將船包圍,周圍隻剩下點點青光,就像一顆顆灑在夜空裡的青色星星——那些都是同樣載著賓客的蜃樓船。
戚靈靈站在樓船頂上向四周眺望,粗略估計,大約有四五十艘船,如果每艘船上的賓客數量都和他們船上相仿,那麼這次來北溟的有大幾千人。
其中或許有部分是真的接了請帖來觀摩登基大典的,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絕大部分都是響應裴諶號召,前來誅邪衛道的“義士”。
能在短短一個月中聚集這麼多正道人士,僅靠裴氏家主的影響力自然無法做到。裴諶的“天極斬邪陣陣主”身份在五域頂尖高手圈層中已經不是秘密,也隻有以天命所歸的“救世主”自居,他才有這樣的號召力。
戚靈靈彎了彎嘴角。
她要的正是這個結果——裴諶把自己架得有多高,跌得就有多慘。
正思忖著,遠處出現點點金光,仿佛有人在黑暗中撒了一把碎金。
船繼續向前駛去,金芒越來越耀眼,船上眾人都被吸引了目光,連沐詩月也暫時從觀天鏡上抬起眼,往琉璃窗外望去。
宮殿的輪廓漸漸顯現,一座座氣勢恢宏的異域建築蜿蜒散布於崎嶇的海床之間,在湧動的海水中閃著光,猶如傳說中仙山樓閣的遺跡。
戚靈靈在祁夜熵的靈府裡見過鮫宮一角,她很難將那間幽暗可怖的屋子與眼前輝煌的宮殿聯係起來。
這就是他出生的地方啊,她望著越來越近的金色宮殿,心裡沒來由地一陣悸動。
……
鮫人國的製度習俗有彆於中土,登基大典按慣例在亥正舉行。
大典開始前半個時辰,賓客們陸陸續續入席,戚靈靈一眼就看到了被一群黑衣人簇擁著的裴諶。
今日他穿了一襲隆重的蒼紫織金道袍,襟前繡著日月星辰,頭頂紫金冠高聳,整個人意氣風發,看不出一點病容。
不得不說,裴諶作為男主,皮相還是相當不錯的,隻可惜那股油膩勁有增無減,讓人倒足胃口。
他身後那些天極護法就低調沉穩多了,每個都是一模一樣的黑袍、麵具。
戚靈靈數了數,總共十人,她的目光逡巡了一圈,落在其中一人身上,感覺到某種熟悉的東西。
那人極輕微地點了點頭,幾乎難以察覺。果然是北宸道君。
這時裴諶也發現了戚靈靈和湯元同門,徑直走過來,拱拱手:“戚仙子,彆來無恙。”
不等戚靈靈說話,二師姐把她往身後一拽,師兄師姐們不約而同地擋在她身前。
“姓裴的,”舒靜嫻握住劍柄,圓睜怒目,“離我小師妹遠點。”
裴諶一哂,毫不掩飾輕蔑:“這位道友不必一驚一乍,裴某不過是與令師妹敘敘舊罷了。”
他的目光又轉到戚靈靈臉上,一邊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一邊微微眯起眼:“來日方長,裴某掐指一算,與戚仙子的緣分還深遠得很。”
戚靈靈輕輕拍了拍炸毛的二師姐,走上前去,笑道:“哦?我算出來的卻和裴家主不太一樣呢。”
裴諶:“戚仙子算出些什麼,不妨說來聽聽。”
戚靈靈道:“我算出裴家主近日有血光之災,你可要小心點。”
裴諶眼中閃過一抹凶光,旋即笑道:“戚仙子算命的功夫不怎麼樣,說笑的功夫倒是不錯。”
戚靈靈不以為意:“是不是說笑,不久就見分曉,裴家主耐心等等吧,心急投不了好胎。”
裴諶大笑:“戚仙子還是這麼伶牙俐齒,隻不知道仙子這張檀口能硬到什麼時候。”
他突兀地收了笑,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一拂衣擺,對一個銀尾鮫人侍從道:“帶路。”
從湯元門眾人身邊經過時,他眼角餘光不經意地一瞥,看到那深膚色傻大個的手裡牽著個胖乎乎的小女童。
那小童穿一身紅衣,細軟的頭發梳成一對丫髻,生得玉雪可愛,像個軟軟糯糯的粉團子,一雙眼睛黑曜石似的,又黑又亮,幾乎分辨不出瞳孔。
此時她正用這雙眼睛一瞬不瞬地打量他,那眼神不像孩童,似乎混雜著許多情緒,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裴諶一向不在意孩童,但卻莫名挪不開眼,心裡漸漸湧上連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情緒,似煩躁,又似憤怒,甚至還夾雜著一絲不安。
他隻覺手心一陣疼痛,驀地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攥緊了拳頭,指甲嵌進了手心。
他趕緊挪開視線,一陣心悸。
這小東西到底是什麼?他能看出她不是人類,卻看不出她究竟是什麼,難不成是什麼專門用來對付他的殺器?
等裴諶一行人最後,戚靈靈從四師兄手中接過蘇小蠻,看著女孩蒼白的小臉,有點擔心,傳秘音問道:“不要緊吧?”
蘇小蠻抿了抿唇,搖搖頭。
“要不幫你找個地方休息,等這邊的事結束……”
“我沒關係,靈靈姐姐,”蘇小蠻握了握戚靈靈的手指,“我想親眼看著,也算有個了斷。”
“好,”戚靈靈隻得道,“要是你受不了,一定要告訴我。”
裴諶入了席還是有些心不在焉,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總在他眼前揮之不去。
大敵當前,被個莫名其妙的小孩擾亂心神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他忍不住轉頭問沈不周:“湯元門那個女童,什麼來頭?”
沈不周朝湯元門的坐席望了一眼,淡淡道:“是戚靈靈養的錦鯉,似乎剛學會化形不久。”
“錦鯉……”裴諶自言自語,眉頭越皺越緊,“是哪裡來的錦鯉?”
沈不周道:“似乎是從棲霞山頂的靈池裡撿的。”
裴諶一怔:“棲霞山?”
那是他渡雷劫的地方,當時他正被裴家人追殺,像條喪家犬一般東躲西藏,誰知禍不單行,又遇雷劫突至……
那時候他是怎麼躲過一劫的?他記不太清楚,隻是慶幸自己命不該絕,後來成為天極陣陣主,更確定自己是天選之人,有天道庇佑。
可是如今想來,當初的雷劫卻有些蹊蹺,他在遭逢雷劫之前就受了傷,按說那樣的玄雷打下來,傷勢應該重得多才對……
頭開始脹痛,好像有什麼呼之欲出。就在這時,忽聽一個禮官朗聲道:“吉時到——”
清泠又莊重的樂聲驟然響起。
一個看起來約莫三十上下,魁偉英俊、高鼻深目的鮫人由侍從簇擁著,閒庭信步般地走到禦座前,向眾人行了個禮,一撩衣擺坐了下來。
金袍長至小腿,露出的腳踝上覆蓋著鐵灰色的鱗片,昭示出他卑賤的出身。
他卻渾不在意,舉手投足間有種率直爽朗的風度。
這便是鮫奴叛亂的首領,也是這次登基大典明麵上的主角。
他向席間掃了一眼,點點頭:“多謝貴客們遠道趕來捧場,在下奴隸出身,嘴拙,不會拽什麼虛文,失禮之處還請海涵。”
話音未落,席間傳出一聲嗤笑,在安靜的大殿中顯得格外刺耳。
裴諶倨傲地看著新皇:“我等遠道而來是為了恭賀貴國真正的新皇登基,不是來看區區一個傀儡演戲的。”
鮫人皇頗有點城府,麵對公然挑釁依舊八風不動:“貴客何出此言?”
裴諶又是一聲嗤笑:“你家主人興師動眾地把我等請來,不露個臉恐怕說不過去吧?”
話音甫落,禦座後的白石牆轟然向兩旁分開,露出一道巨大的黑色水精簾幕。
空洞悠遠的腳步聲響起,片刻後,一道頎長身影從簾後走了出來。
來人身穿無紋無繡的玄色長袍,臉戴麵具,從頭到腳遮得嚴嚴實實,根本辨不出麵目,但自從他一出現,眾人的目光便牢牢地被他吸引住,同時有一股寒意慢慢爬上脊背。
裴諶隻覺身上那些已經痊愈的傷又開始痛起來,他咽了口唾沫,竭力穩住心神:“我等千裡迢迢趕來,閣下仍不肯以真麵目示人,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他頓了頓:“赤炎山之主,抑或該稱閣下一聲,祁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