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金烏西墜,橘色的斜陽從落地窗潑灑進來,男人的眉眼在金光的籠罩下更顯深邃。
江戀怔怔的看著,一時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陳知言叫了聲她的名字後,沒有動,就靜靜的看著她,等她清醒。
房間裡安靜的可以聽清兩人的呼吸聲。
時間一點點流逝,江戀的目光已經從最開始的迷離轉為清醒,但她沒有動,也沒有移開眼,就直直的看著陳知言,主動和他的視線交纏在一起。
她第一次有機會可以這麼直接的望進他的眼底。
尤其這時,這雙眼好像不像平日那般深沉的不見底,裡麵有光在動,似有什麼情緒在翻滾,她隻要再努力一點就能抓住。
可略顯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已經徹底醒來。
男人薄薄的眼皮微斂,眼眸垂下,隔絕了她的入侵。
“醒了?”他低聲問。
江戀察覺到他的拒絕,夢裡殘留的委屈又冒了出來,她執拗的看著他,眼中泛起淚花。
氣氛僵持了幾秒,陳知言低低歎了口氣,抬眸將她的固執的目光收進眼中,牢牢鎖住。
江戀猝不及防沉溺進去,墜入暗湧翻滾的眸底。
男人的視線不知何時銳利起來,侵略感十足。像潛藏在暗處不動聲色的捕獵者,一旦獵物進入他的領地,就撕開偽裝,一擊即中。
男人釋放的侵略信號讓未經人事的小姑娘瞬間就退縮了,驚慌失措的躲閃這種壓迫感。
“嗬……”男人低低笑了聲,手指擦過她的臉頰,啞聲問,“又哭?”
江戀瑟縮了一瞬,下意識的想躲,卻發現自己還躺在床上,而最開始被握住的手腕,竟然一直沒有被放開。
灼熱感騰的立刻升起,逼的她下意識的掙了掙,可陳知言並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他坐在窗邊,還保持著微微俯身探她額頭的姿勢,高大的身軀仿佛可以完全籠罩住她。炙熱的氣息撲麵,帶著濃烈的煙草味,強勢侵襲她的感官。
他隻是這麼坐著,周身氣勢就壓迫的她無處可逃。
江戀有些怕,嗓子裡嗚咽了聲,辯解道:“我是做噩夢才哭的……”
幾秒後,陳知言收回視線。
“沒出息。”他低語了一句,把她掉下來的淚珠擦掉,隨後鬆開她的手腕,起身叫她,“起來吧。”
江戀等他走出臥室才一骨碌翻身爬起來,在衛生間裡洗了把臉,等情緒平複下來才走出去。
陳知言正坐在客廳沙發上在講電話,看見她出來,低聲說了幾句掛斷,隨後看向她:“過來。”
很隨意的一句話讓江戀心跳莫名漏半拍,腳尖在地板上蹭了好幾秒才一步步挪過去,在他麵前站定。
陳知言沒有立刻開口說話,隻上下打量著她。
江戀感覺自己已經被他徹底看穿了,一顆心七上八下,呼吸逐漸都困難了。雖然她站著比他坐著高很多,但氣勢上兩人完全顛倒了個,她是被完全的壓製。
“你忙完了?”她主動找話題,試圖打破這種壓製感。
陳知言點頭,和華泰的會剛結束,晚上還要宴請,估計會很晚。沈航說她身體好像不太舒服,他趁著休息時間過來看看。
“身體哪裡不舒服嗎?”他問。
江戀疑惑的搖搖頭:“沒有。”
陳知言看了她一眼,剛才探她額頭確實不熱,確認她真的沒有生病才扯了下領帶,放鬆了姿勢,問道:“沈航說你不願意走,要在這裡等我,有什麼事嗎?”
“啊?”江戀腦子慢半拍。
不是他讓沈助理帶她來這裡等他的嗎?怎麼變成她要等他的了?
她後知後覺的辯駁:“不是你讓沈助理帶我來這兒等你的嗎?”
陳知言微皺的眉心表明了不是他。
江戀茫然了,所以她等了半天是在等什麼??
心臟像是被浸了冰水,緩緩涼了下來,失落的情緒重新湧上來,讓她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那我回家了……”她低著頭,說完就想走。
剛走一步,手腕被拉住。
溫熱乾燥的掌心緊貼著皮膚,存在感很強,和他的人一樣。
江戀覺得自己的眼淚下一秒就能掉下來,不想讓他看到,就硬撐著不回頭。
陳知言無奈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這麼著急回家嗎?”
“嗯。”江戀彆扭著姿勢,甕聲道,“我已經出來很久了。”
身後男人輕微的歎了聲氣,拉著她的手腕用了些力,把她拽回去。
紅紅的眼圈暴露在他的視線下,江戀覺得很難堪,彆過眼。
“今天我有些忙,開了一下午的會,晚上還有飯局,時間不太多。”陳知言嘗試著解釋。
“嗯。”江戀低著頭。
陳知言察覺到掌心的手腕沒那麼僵硬了,鬆了口氣。
他有些拿這個愛哭的小姑娘沒辦法。
“中午和朋友吃的怎麼樣?我和餐廳說了,以後你帶朋友去吃飯都免單。”他鬆開手,換了個話題笑道。
江戀的難堪悄然化作了尷尬,訥訥的說了謝謝,隨後解釋:“中午是我媽媽騙我來相親的,我事先不知情,來了後才知道,所以才發微信讓朋友來接我,沒想到發錯了,對不起打擾到你了……”
她在衛生間裡磨蹭的時候就想好了,無論他在不在意,她都要解釋清楚。
說完,她就自暴自棄的垂下腦袋。
安靜了片刻,她才聽見陳知言帶著笑意的聲音。
“相親成功了嗎?”
江戀沒料到他會這樣問,有些難以置信,連忙一口否定:“當然沒有!”
“嗯?”陳知言挑眉,不太相信的樣子,又說,“為什麼?”
江戀被他問的有些懵。
這還用問?
不喜歡他啊。
我喜歡的人是你啊。
話到嘴邊,她硬生生的憋住。
可是有些衝動壓抑久了就會難以負荷,在理智的牢籠有裂縫時,會想方設法的鑽出來,攔也攔不住。
她直直的看著麵前閒適自如的男人,用力捏了捏手心,任由衝動破籠而出——
“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
聲音近乎囈語,但對麵的人明顯聽的真切。
話音一落,她就看見陳知言的眼底有明顯的錯愕,似乎是不敢相信她會這樣大膽。
幾秒後,男人上翹的唇角緩緩拉直,笑意收斂,許久沒有說話,看著她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江戀的手心汗津津,大腦也有些空白。
這是她第一次近乎直白的試探。
比她預想的還要緊張。
她主動把自己最軟的地方送到了他的手裡。
他感受到了嗎?
室內安靜沉默,兩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短短幾秒,江戀好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
她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的莽撞。陳知言的反應讓她意識到她不該在此時暴露自己的心意,這非但不會拉近兩人的距離,反而會讓他就此疏遠自己。
想到這兒,江戀慌了神。
她顧不上邏輯的自洽,幾乎狼狽的試圖補救:“我的意思是,我找男朋友會找自己喜歡的人,不想通過相親這樣的方式……”
說到後麵,她自己都覺得說不下去了,而陳知言審視的目光始終落在她的身上,這讓她極為難堪,眼圈抑製不住的開始泛紅。
又過了半分鐘,對麵男人幾不可聞的歎息一聲,撈起了她低入塵埃的自尊。
“也是,你還小呢……”他語氣溫和,像是一個和善的長輩,低聲安撫著小孩,最後一個字拖了個尾音,頓了下才繼續,“確實不用相親。”
在江戀倉皇而愣怔的神色中,他站起身,在她茸茸的腦袋頂揉了下,笑了下,說:“走吧,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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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車裡,江戀還有些恍惚,陳知言最後的溫柔讓她陷入了另一種矛盾中。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說的喜歡的人就是他啊?
他說她還小不用相親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為什麼要揉她的頭?
是隻為了安慰她嗎?
江戀一直知道自己在讀書上沒什麼天分,不太聰明,尤其是語文理解,她每次都得不了幾分,根本搞不懂一大段話的中心思想是什麼。
可也僅限於讀書考試不聰明,和人交流,揣摩人的心思上,她也不差的啊。
怎麼今天連陳知言的話都聽不懂了。
她有這麼笨的嗎?
江戀想的頭痛,很想直接問陳知言。
但衝動都是一刹那的,情緒一過,她就慫了。
正亂想著,蔣芷打來電話。
江戀怕她在電話裡說裴澈的事,猶豫了一下才接起來。
果然蔣芷第一句話就是:“寶貝兒,晚上要和小澈吃晚飯嗎?”
江戀瞥了眼陳知言,放低聲音說:“不要,我正在回家的路上。”
蔣芷有些遺憾:“哎?怎麼不一起吃晚飯?現在還很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