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測(二十一)(2 / 2)

“殿下,許衡乃您的幕僚、您的臣子,更是西南的子民,許衡所做一切,皆為殿下與西南的利益權衡考慮。”

許先生沉聲說:“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誰坐擁天下,誰就能改寫史書,有些時候,受限於所謂仁義禮信、綱常倫理,隻會一敗塗地;而失敗者,一切都會化為烏有,徒惹後世人慨歎,又有何意義?!”

秦王直直站在那裡,盯著他的眼神凶戾到可怕。

許先生卻已然無所畏懼。

“殿下您若有顧忌,便讓臣來,臣心狠手辣,無情無義,甘為殿下驅使,無畏於做任何事。”

許先生深深伏身叩首:“臣隻求殿下三思,這世上弱肉強食,江山也好,美人也罷,勝者為王,才能擁有一切,請殿下慎重考慮。”

......

喬安發現秦城府裡多了些突厥人。

她發現這點真是個意外,因為這些突厥人都穿著大周的服飾,而且一般都遮著臉,在一眾行色匆匆麵帶惶恐的病患中並不起眼。

還是有一次她路過時,聽見兩個人說話時語調晦澀古怪,神似她當年苦練英語口語時那神奇到酸爽的發音,才隱約察覺異樣,後來特意觀察,才偶然看見他們比起中原人更深邃立體的輪廓,才發現他們是突厥人。

喬安當時就懵了。

這個時代的大周與突厥勢同水火,除了西北的裴家軍,秦王鎮守的西南也與突厥草原有部分接壤,這些年摩擦不斷,這麼多突厥人突然出現在秦城,還公然在秦城中行走,喬安才不信秦王不知道。

喬安按照自己多年看古裝電視劇的陰謀邏輯認真分析了一下,認為是秦王要與突厥合謀了。

顯然這次洪水和瘟疫讓秦王傷筋動骨,而且西南又沒有朝廷那麼大塊疆域能分散受災區的壓力,所以秦王選擇與突厥合作,借用突厥的兵力打敗朝廷。

不過看這些突厥人小心翼翼的樣子,說明秦王還沒有完全同意,雙方還在磨合期,不過聽說皇帝已經在益州梓州那邊重新集結兵馬,儼然是要做

大戰準備,照這個架勢,用不了多久,估計秦王就要同意了...

“嘶——”

喬安正在發呆,手指一個不慎劃到鐮草的邊緣,指腹瞬間被鋒利的草刃割開了一道口子,殷紅的血湧出來。

“喬姑娘怎麼傷著了,快讓我看看嚴重嗎?”

吳大夫趕快過來接過藥草,看著喬安指縫間流出的血,連忙遞給她一瓶金瘡藥,急聲說:“這傷口有些深,這些都交給我,喬姑娘你快出去上藥,彆在這兒感染了。”

經過喬安這段時間的耳濡目染,吳大夫他們對於瘟疫種種防治措施有了新的理解,也大概明白了什麼叫細菌什麼叫感染,現在整個病區的防護都上了一層台階,而這樣做的顯著效果,更是讓他們奉喬安的話為金科玉律,無論老少官職,都在喬安麵前恭敬執弟子禮,給喬安整得可不好意思了。

喬安也知道現在不是逞能的時候,把東西都轉交給吳大夫,自己往外走。

現在的隔離區被建在秦城郊外一片空地上,在喬安的堅持下,每天都有大量的大夫來這裡“進修”,在學習過秦城大夫的預防和治療方法後,才拿著藥方和藥材被分派到其他各個城池和村落治療病患,這種良性循環很快就有效遏製住了瘟疫的傳播,基於此,這片原本死城一般的地方終於漸漸恢複了些許人氣。

喬安慢慢在草地上走著,這片小山曾經被洪水淹過,如今河水退去,山體表麵卻已經被覆蓋上一層厚厚的泥漿,隨著天氣漸冷,泥漿凝固,除了因為沒有花草看著格外荒涼,和之前也沒什麼差彆了。

喬安在出神,不知不覺就走到山頂,從這裡往下望去,一片連綿陰沉的土色,隱約還能看到巍峨的秦城。

她呆呆看了一會兒,慢吞吞地席地坐下。

小雪狐從她衣領間探出頭,又被她按回去,它又不高興地探出頭,呲牙咧嘴地凶它,喬安直接抱著它的頭揉,給它那一層柔順的白毛揉得亂七八糟。

“嗤。”

喬安突然聽到一聲輕嗤,轉過身,就看見不遠處一道鬼魅般瘦長的身影、

“媽呀。”

喬安被嚇了一跳:“你從哪兒躥出來的,走路都沒聲的嗎。”

那人從陰影中走出來,眉目陰騭冷漠,

正是秦王。

秦王慢慢走到她旁邊,沒有看她,而是側身以居高臨下的眼神,靜靜俯瞰著秦城。

他穿著赤紅的王袍,袍角上猙獰的蟒紋盤旋,生動得幾欲破空而出。

喬安隱約感覺他今天有什麼不一樣。

喬安糾結了一下,還是試探說:“那個,你是不是要與突...”

“本王是先帝第三子,也是他最寵愛的兒子。”

秦王冷不丁說,語氣是慣常的陰冷:“本王的親生母親盛氏,是西南苗蠱的巫女,被州府獻給先帝,她年輕時容貌傾國,又習得巫蠱百術,在先帝身上下了情蠱,成了先帝的寵妃,後來又成了寵冠後宮的盛貴妃,若不是因為出身實在低微,百官以死抗諫,她也許還會是盛皇後。”

喬安:“...”

喬安被生生噎住了。

又是宮廷秘聞?皇帝給她說,秦王也來跟她說。

其實她不想知道啊,她一點都不好奇啊,電視劇裡知道的多的都死了!

喬安試圖阻止他:“都過去了你就彆說——”

“她掌握了先帝,讓先帝對她言聽計從,還想掌握本王。”

秦王忽地輕笑,笑得無比涼薄:“她當不成皇後,就想讓他的兒子當皇帝,聽她的話,娶她希望本王娶的女人,最好本王還是個不成器的蠢貨,這樣她就能效仿前朝女帝,掌握朝堂、垂簾聽政,說不定哪一天,還能成為另一位女帝,徹底君臨天下。”

喬安:“...”

喬安心想,真是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本王平生最厭惡被人指使,她想讓本王留在京城當太子,本王就偏偏駐紮西南,與她遙隔千裡,讓她美夢成空...”

秦王語氣突然一淡:“但是她死了。”

“她死了。”

秦王眼神有一點恍惚:“她沒有死在先帝手上,沒有死在她除之欲快的新帝手上,卻是在一個雨夜,睡夢中被一口濃痰卡住,就那麼輕而易舉地死了。”

半生籌謀,費儘心機,一個寵冠後宮、野心勃勃甚至能染指前朝的女人,卻是死於這種可笑的死法。

多荒唐,多可笑?

喬安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能小聲安慰:“那...那你節哀。”

秦王定定凝望著秦城,眼神難得沒有往日的凶戾氣,出乎意料的平靜。

響,他帶著篤定的語氣,淡淡說:“君臨天下也許對本王沒有那麼大的吸引力,但是那一天,當本王自西南趕回京城,穿過重重白幡,跪在她的欞前時,本王就發誓,本王會成為皇帝,了卻她的夙願。”

因為那畢竟是他的母親。

她的夙願、她的癲狂、她一生的所有不擇手段和野望,甚至不惜利用她的兒子,都是為了那張高高在上的龍椅。

他沒有那麼愛她,甚至隱約恨著她,他用半生在厭惡她、反抗她,但是她已經死了,死得那麼猝不及防,那麼離奇又荒誕。

天下之大,他已經沒什麼東西要追求的,乾脆就如她所願,把皇位,奪過來。

秦王突然轉過頭,狹長的狐狸眼看著她。

他頗為玩味地問她:“聽了這麼多,你有什麼想說的?”

喬安憋了半天,半響才憋出一句:“...你娘挺厲害的。”

秦王:“...”

“我說真的,真的是個狠角色。”

喬安豎了豎大拇指:“你和皇帝兄弟倆一個比一個不好搞,但是她險些弄死我們陛下,又險些把你變成傀儡,有心機有手腕心狠手辣還不戀愛腦,一心搞事業,真的很牛逼。”

這要是換裡,這絕對是大女主登基稱霸當女帝的女強路線。

“...”秦王盯著她,眼神很凶,像是要殺人。

喬安訕訕閉上嘴,乖乖低下頭,抱著膝蓋埋著臉,看著弱小、無助又可憐。

秦王最看不慣她這惺惺作態的樣子,偏過頭去,倏然冷笑:“看來本王要與突厥結盟的事,你已經知道了,怎麼,你往這深山野林跑,是想趁機逃跑,給皇帝通風報信是吧。”

喬安抬了抬頭,小眼神瞅著他,眨了眨。

秦王被她這種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尤其想到之前許先生說的那些話,更覺得後背寒毛炸起,胸口湧上說不出的晦澀複雜情緒。

他心如火燒,神色暴戾,猛地厲喝:“是不是?快說!”

“噯噯,你彆急。”

喬安沒注意他的表情,自顧自地低頭摳著手,小聲嘀咕:“你難得說幾句人話,我要是隨便敷衍你不太好,你等我組織一下語言,想想該從哪裡說。”

秦王沒想到會得到這麼一個答案,神情一滯,那股洶湧的怒氣卻

不知為什麼散了一些。

他看見喬安像是發了一會兒呆,冷不丁開口:“其實那天,咱們第一次來秦城的那天,我跟你去看瘟疫的時候,我也挺害怕的。”

秦王冷冷看她:“你是在故意轉移話題?”

“不是,你怎麼老急呢,你耐心點聽我引入嘛。”

喬安把下巴抵在膝蓋上,繼續摳手:“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可膽大了,但是我不是,我其實一直在抖腿,尤其是摸到那病患斑疹的時候,那傷口腐爛得流膿,那樣子,那觸感,特彆瘮人,看得我手都在哆嗦。”

秦王沉默下來,定定看著她。

“我不是大夫,也不是你們西南的人,甚至嚴格來說還是你們的敵人,你說我為什麼要往前湊?我慫得不行不行的,但是我不能表現出來,我還得裝作很鎮定很胸有成竹,因為我得讓你們相信我,得讓你們根據我的話配藥,而不是直接把我當屁都不懂鬨事的扔出去...”

喬安低低地說:“你說我為什麼要這樣呢?因為我覺得老天既然給我這個天賦,就是讓我發揮價值的;老天給人眼睛讓人能看見,給人耳朵讓人能聽見,給我對藥草的敏感,不就是讓我在想救人的時候有努力一把的機會嗎?那麼多人要死了,活生生的人,大家都有父母兄妹親朋好友,我明明有可能能救,能救好多人,我不能因為我害怕,我就連試一下都不試啊,所以哪怕會被罵傻叉,哪怕還有可能被你利用,我也得試一下,要不然我良心不安啊,將來十年二十年,我一輩子都過不去這個坎兒。”

秦王抿了抿唇。

“我知道你也不傻,你也知道突厥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不事生產,又貪婪好享受,靠搶掠大周邊疆的村莊城池為生;裴顏以前跟我說過,他們喜好殺戮,每搶.劫一個村莊,就把所有的男人和小孩兒都殺死,把女人搶走,一把火把房子燒了;他們一搶來錢就揮霍,等到了冬天沒有食物了,甚至還把中原人當做兩腳羊宰殺...”

小雪狐又探出頭來,喬安把它抱出來,順著它蓬鬆的大尾巴,低聲說:“與虎謀皮的道理你比我懂,個中利害和計謀盤算我更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突厥百年來一直是大周的敵人,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