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測(二十六)(2 / 2)

“朕知道你的忠心。”

皇帝對他舉了舉杯,語氣溫和了些許:“朕不會虧待功臣,待此戰結束,再過些年,等你資曆夠了,朕會讓你接替你父親的職位;隻要你們裴家老老實實守著西北一天,功名利祿、高爵厚位,你們該有的朕一樣都不會少給。”

裴顏一震,起身走到正廳中央跪下,五體投地:“陛下隆恩,臣待祖父、父兄領受,臣無以為報,唯有為陛下赴湯蹈火,臣願意向陛下立下軍令狀,必將取下秦王項上人頭獻於陛下。”

皇帝挑了挑眉,有些玩味地看著他:“看來你真的很恨秦王。”

“是。”

裴顏抬起頭,坦蕩直視著他:“陛下,臣不怕承認臣與秦王有怨,即使沒有私心,秦王狼子野心,他也該死。”

皇帝卻笑了一下:“很多人都有野心,你也有,朕也照樣敢用你。”

裴顏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麵露愕然。

“朕這個弟弟,其實是個很有本事的人...”

皇帝慢慢轉了一圈佛珠,輕歎一聲:“...可惜了。”

喬安被趕回了屋,坐在床上老大不高興,氣悶了一會兒,悄悄把自己繡了一半的繡盤拿出來玩,玩著玩著又入了迷。

直到她聽見門外的腳步聲,悚然驚醒。

不能被發現,皇帝要是看見指定要罵她。

喬安左看右看,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想都沒想直接把繡盤塞到枕頭底下,然後拉著被子側身朝裡。

腳步聲來到床前,喬安聽到皇帝輕聲說:“睡了嗎?”

喬安心虛地閉著眼裝睡,不一會兒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身邊柔軟的被褥陷下去,隨即她腰上就輕輕環過一隻手臂。

男人溫暖的胸膛靠過來,她耳邊拂過溫熱的氣流,帶著薄薄的酒氣。

她聽見他低低笑了一聲:“裝睡就裝得老實一點,眼睫毛都在眨,是不是等著朕來給你親醒?”

喬安:“...”

親醒,當是拍睡美人呢嘛。

被揭穿了,喬安老老實實地轉過身去。

皇帝不怎麼喝酒,但是每一次喝就跟要黑化似的,危險指數都會飆升幾個台階,喬安可不敢這個時候招惹他。

她昏暗的燭光下,喬安看見皇帝麵色微醺,半邊臉陷在柔軟的枕頭裡,漆黑的眼底染著淺淺的水色,顯得格外閒適而溫軟。

喬安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簡直像獅子懶洋洋打滾時露出柔軟的白肚皮。

喬安被美色所迷,宛若吃了熊心豹子膽,悄咪伸出手在他散下來的頭發上揉了一把。

他平時動不動就揉她的頭,自己的頭卻護得死緊,每次她剛蠢蠢欲動,他就反過來欺負她。

大概是喝了酒,皇帝整個人都懶散起來,對於她賊膽包天的行為也隻是斜了一眼,沒有說什麼。

喬安趁機趕緊多摸了幾把。

摸頭發倒是說不上多有意思,主要是這種虎口邊緣大鵬展翅的刺激真是炒雞快樂噠~

皇帝沒想到喬安這一摸就沒個頭,一下抓住她的手,似笑非笑盯著她:“沒完了是吧。”

喬安心虛地把自己裹成一個球,隻露出半張小臉蛋,神似被戳了下腦袋就瞬間鑽回殼裡的小烏龜。

小烏龜還小心打量他神色:“你是不是心情不大好?”

皇帝支起腦袋看著她,突然捏了捏她的臉蛋。

“是啊。”

他神色悵然:“朕又要弄死朕的親弟弟了。”

喬安:“...”

這個“又”簡直是點睛之筆。

喬安忍不住說:“你太囂張了吧,人家秦王打仗很厲害的,咱們頂多是這次小戰占點便宜,你要弄死人家早著呢。”

皇帝不置可否:“他打仗的確厲害,其他可未必,史上有多少將才都不是戰死沙場,而是不明不白死的。”

喬安一愣,遲疑說:“什麼意思,你要給他下毒嗎?還是要讓人刺殺他?”

皇帝失笑:“當然不是,他又不是傻子,周圍那麼多親衛跟著,如何能得手?況且朕若是用這種招數,道義上難免落了下風,即使他死了,他的那些將領們也不會真心歸服朝廷。”

喬安奇怪:“那還有什麼方法?”

“想要秦王死的可不隻是朕,便是他治下的西南,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與朝廷抗衡到底,他當自己衝鋒陷陣,卻不知究竟擋了多少人的路。”

指腹刮了刮她的臉頰,皇帝意味深長地笑:“心肝兒,你記住,彆總是自己上趕著衝,借刀殺人才是上上的招數,不臟了自己的手,又能儘攬好處,彆人還要對你歌功頌德,那才是真正的贏家。”

喬安:...黑,真的心黑。

喬安憋了一會兒,甕聲說:“所以秦王真的要死了嗎?”

“你不想他死?”

皇帝看向她,眉峰微挑:“朕還以為你在他那兒,受了他不少磋磨,想為你出氣呢。”

“其實也沒有,他對我雖然不咋地,但是從來也沒傷過我,我從洪水飄下來,還是他救的我。”

喬安心情有點複雜,摳著手:“...我記得剛到秦城的時候,許先生說要燒城以避免傳染,他卻要親自去看病患,雖然他沒什麼治國的本事,不過對自己的子民也挺負責的;後來也是,突厥答應借給他兵馬,他最後到底也沒有跟突厥合盟...他其實也不是很壞,就是脾氣暴,還特彆傲,跟個愣頭青似的,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反而更要衝過去把牆撞塌,或者乾脆把自己撞死。”

皇帝被她給逗笑了:“你還挺了解他。”

“了解不了解的有什麼用。”

喬安擺了擺手,有些低落:“我都提醒過他了,到底也沒勸住,還是給自己作死了,唉,誰讓你們生在帝王家,親兄弟搞成這樣,都是命...”

皇帝靜靜看著她許久,最後在她額頭親了一下:“彆想這麼多了,睡吧。”

......

喬安再一次見到秦王,已經是兩個月後了。

一個多月前,秦王與朝廷兩軍膠著之時,西南後方突然爆發內亂。

那是皇帝授意司太師聯絡他在西南的弟子舊部,趁著秦王帶軍在前線與裴顏廝殺,威逼利誘西南重臣反叛秦王,投靠朝廷。

先帝時期,司太師與秦王生母盛貴妃是盟友,一個在前朝一個在後廷共同左右朝政,為此司太師的女兒司賢妃險些就嫁給了秦王,結成兩姓之好,也因此司太師很早就在秦王手下籠絡了不少官員,有了很深的人脈。

司太師老謀深算,早早就做好扶持秦王上位、借此奪回實權的打算;而如今眼看著秦王實力大損,登基之日遙不可及,而皇帝的勢力卻如日中天,司太師唯恐被皇帝作為棄子,連忙展現自己的價值,策反西南重臣。

誰也沒有料到皇帝這一招。

這些年司太師被邊緣化,所有人都以為皇帝厭惡司太師至極,都以為司太師已然名存實亡不足為懼,卻沒想到他手上還留著這麼大的一份把柄,更沒想到皇帝隱忍了這麼多年、就等著這一日,直直往秦王心口捅得一刀。

西南腹地大亂傳來的那日,秦王當著手下眾將的麵,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秦王手下親軍玄甲軍是威震天下的精銳誌軍,但是也因此,人數就遠比不上朝廷的兵馬,如今後方叛亂,他腹背受敵,□□乏術,又被切斷了糧草補給,軍隊人心惶惶勢氣大減,一連敗退數城,更是被朝廷大軍直接踏破西南大門,勢如破竹要踏破西南王都。

喬安沒想到她再一次來到秦城,會是這樣的情景。

曾經的這座瘟疫之城早已被清空,隻有戎裝鐵血的軍隊。

皇帝要上城牆督戰,喬安突然拉住他的袖子:“我也想去。”

皇帝偏過頭,定定看著她,喬安咬了咬唇。

“畢竟是我認識的人嘛,也算是...朋友了。”

她小聲說:“最後一麵,至少我想給他收個屍,彆讓他流落荒野,死都成了孤魂野鬼。”

皇帝沒有說話,就在喬安失望地低下頭的時候,他卻輕輕握住她的手,拉著她登上城牆。

濃鬱的血腥氣伴隨著烈烈嘶吼撲麵而來,自城牆俯瞰而下,到處都是支離破碎的人和戰馬的屍體,一層層血色暈染,弄得如潑墨染就,壯烈蒼涼的幾近淒美。

喬安看見揚著秦王王旗的玄甲軍已經被裴家軍重重包圍,他們結成尖刀一樣的陣型,一次次試圖衝撞開裴家軍的包圍,卻又一次次被打了回去,周而複始,始終不曾放棄。

喬安慢慢抬高視線,看見被玄甲軍層層保護著最中間,一個騎著烈馬、像燃著火一樣的赤色身影。

那是秦王。

“負隅頑抗沒有任何意義,秦王殿下。”

裴家軍中,裴顏坐在馬上,冷冷看著對麵的秦王,嘲諷地說:“我勸您儘早投降,說不定陛下看在先帝的份上,還能留得您苟延殘喘幾日。”

一道劍光凶戾地劃過他耳邊,裴顏勒馬躲閃開,反手就是幾道鏢光,秦王橫劍一掃,伴隨著清脆的撞擊聲,幾枚斷裂的長鏢碎在地上。

“一條狗,算什麼東西,也配來笑話本王?”

秦王緩緩抹去臉側濺上的血痕,狠戾冰冷的眼神釘在裴顏身上,帶著濃濃的殺意。

“殿下。”

許先生策馬而來,急聲說:“殿下咳咳——切莫與他口舌之爭...他便是故意拖延時間,我等當以突圍為...咳!咳咳!”

秦王轉過臉,看見許先生慘白的臉色,他的手緊緊捂著腹部,殷紅的血源源不斷湧出來,失血過多帶來的虛弱,讓他看著搖搖欲墜。

秦王瞳孔一縮。

“殿下,切莫在意一時之氣。”

許先生急促地咳嗽著,聲音越來越虛弱:“隻要我等突圍,來日自可卷土重...咳咳——”

秦王緊緊抿著唇。

“臣願為殿下殿後,請殿下即刻率軍往西麵...西麵突...”

“彆說了。”

秦王冷不丁打斷他:“許衡,本王不走了。”

許先生目露愕然,當看見他的神情時,臉色大變:“殿下——”

“事已至此,沒必要這麼多西南兒郎與本王陪葬。”

秦王冷漠說:“傳本王號令,停止進攻。”

“殿下!”

“臣願為殿下殿後!”

“臣必以性命護送殿下突圍!”

“殿下不可——”

一道道焦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