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繞過弗裡曼要走,一直默然的弗裡曼突然開口:“你希望神明存在嗎?”
喬安一愣:“什麼?”
“你心地善良,愛護平民,想改變魔法師與平民根深蒂固的階級,試圖打造一個和平安逸的世界。”
弗裡曼聲音冷漠:“但是
你有沒有想過,神明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脅。”
人可以輕易碾碎一個巨大的螞蟻窩,神明也可以輕易在俗世攪動風雲,這無可匹敵的可怕的力量,就是這個時代最大的隱患。
喬安扭頭看向他:“你想說什麼?”
“黑暗神與光明神的戰役,就是一個征兆,那道雷劫,就是規則試圖抹殺他們的存在。”
弗裡曼轉過身:“你說你想看見一個嶄新的時代,那麼我告訴你,隻有神明徹底死去,隻有人族徹底成為這個世界的絕對主宰,才能真正如你所願。”
他看見少女美麗的容顏,她清淩淩的眼睛倒映著他的身影,專注的樣子,甚至會讓人產生被喜愛著的錯覺。
他不自覺地蜷縮了下指尖,抿了抿唇,嗓音越發輕緩乾澀:“留下來,你何必以聖女的身份永遠屈居於祂之下?你的才華應該用來做更多的事,你可以有更偉大的前程,我...需要你,留下來,留在我身邊,神明的隕滅是時代的必然,祂能給你的我也可以,我可以比祂做得更好,我其實,其實喜...”
“不。”
喬安突然搖頭:“也許你說的是對的,但是我還要去。”
弗裡曼突然感覺一股強烈的嫉妒和不甘從心底燒起。
他不明白她的執著,他不明白她明明可以有更光輝的未來,為什麼非要去找那個已經生死不知的神。
“就因為祂是神嗎?你崇拜祂,你信仰祂,所以要為了祂不顧一切?”
弗裡曼眼睛裡燃燒著暴虐的怒火:“神又怎樣,神也不過是從規則中被誕生出來的,等我成了西勒利的大帝,成了尼爾加的信仰,連規則都要為我讓路,我又哪裡不如祂?”
“不是這樣的,這跟他是神還是人沒有關係?”
喬安繼續搖頭:“我隻是愛他,他是我的愛人,就這麼簡單。”
“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我管不了時代,管不了所有人,不管規則是不是要他死,不管未來會怎樣,我隻知道,他是我的愛人。”
喬安眨了眨眼,眨去眼睛裡的淚水:“他是那樣傲慢任性的神明,從不把所有人放在眼裡的神,甚至可以借助毀滅尼爾加大陸輕易殺掉光明神,但是為了我,他輕巧就放棄了籌謀了幾千年的計
劃,明知道會被規則懲罰,還是選擇與光明神決戰;因為我,他學著不隨意傷害彆人,學著把彆人放進眼裡,他從來毫無保留地信賴我、支持我,他在努力為我改變著,努力變成更善良正直的人,就為了討我的歡心...
喬安哽咽了一下,眼淚順著臉頰滴滴答答落下:“他愛我,他從來沒有對不起我,他甚至為了我學會善待這個世界,我不可以對不起他,無論遇到什麼,無論誰都放棄他,我都不可以不要他!”
她的聲音在大殿裡回蕩,很久沒有人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弗裡曼走過她身邊,沙啞著嗓子開口:“你今天太衝動了,我希望你可以再慎重考慮。”
喬安說:“我不需要考慮。”
“不!你需要!”
弗裡曼忍無可忍地驟然轉身厲喝:“你需要再好好清醒一下!”
喬安怔怔看著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訥訥:“弗裡曼,你是不是...”
“夠了,我不想聽你說話。”
弗裡曼突然無法直視她的眼睛,他已經能猜到她會說什麼,那些承載著真誠的拒絕隻會讓他更加惱怒難堪。
他有些狼狽地轉身,匆匆避開她欲言又止的目光,冷冰冰地說:“你是黑暗聖女,你對我還有用,一切都要為帝國的利益讓步,我不會讓你離開的,你最好自己想清楚,我不想我們鬨得很難看。”言罷,他大步走出房間。
喬安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一瞬的恍惚後,她轉過頭,看見漸漸沉入地平線的晚霞,眼神漸漸堅定。
是夜,當弗裡曼聽見巨龍展翅的聲音,出乎意料地,竟然絲毫不覺得驚訝。
他帶著侍衛重重包圍宮殿,魔法構築成半圓的屏障,將整座宮殿包圍得密不透風。
巨龍高高昂立在草地上,纖細的少女站在它的頭頂,看來的目光無奈得近乎歎息。
弗裡曼被這種目光刺痛了。
他那愚蠢而薄情的父親不曾刺痛他,他那無知而貪婪的母親不曾刺痛他,垂涎他用命換來的權力的、想殺了他的兄弟們不曾刺痛他,可是她一個溫和又悲憫的眼神,輕而易舉將他刺得鮮血淋漓。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孱弱可欺的私生子,他用了三十年,不擇手段的成為威震帝國的血玫瑰
親王,又成為了這個龐大帝國的王,如今更是已經成為這個大陸最有權柄的帝王;他會是規則選擇的一個新的時代的主宰,即使是神明也將不能動搖他的威儀,憑什麼,憑什麼她還是用這種憐憫的眼神看他?!
那個人就有那麼好?就讓她再也看不見其他人?!
“你回去。”
弗裡曼冷聲說:“你回去,今天的事,我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弗裡曼。”
喬安歎一口氣:“你彆這樣,彆鬨得這麼難看。”
弗裡曼怒喝:“是你要與我鬨得難看!”
喬安沉默了一下。
“我昏迷那天,是你把我帶回來,戰場上我每一次發狂,也是你救的我,把我一次次拉回來,照顧我的起居,把我的那些實際或者不實際的想法變成可行的政策,努力讓這個國家變得如我所願的太平法治。”
喬安輕聲說:“我感謝你,我真心把你當成朋友,但是,也永遠隻是朋友。”
弗裡曼握著劍的手,顫了顫。
“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你這樣溫柔又冷靜的態度。”
他低下頭,低啞的聲音幾乎帶著恨意:“哪怕是裝不知道,哪怕是敷衍我、騙我,也好過你這樣非要說個明明白白。”
“我不能欺騙我的朋友,我也不能放棄我的愛人。”
喬安說:“弗裡曼,你讓我走吧。”
弗裡曼閉了閉眼:“如果我不答應呢?”
喬安沒有說話,隻是緩緩拔出了劍。
弗裡曼全身一顫,曬笑:“你要對我拔劍?”
“我不想傷害你。”
她說:“但是我一定要找到他。”
弗裡曼睜開眼,看見她明亮如初的眼睛,那裡麵溢滿了悲傷和思念,卻絲毫沒有陰霾,反而燃燒著火一樣灼灼的執念。
弗裡曼突然就明白,他攔不下她。
他拉不回那頭奔向彆人的獨角獸,就像他留不下為了那個美麗青年義無反顧的她。
弗裡曼忽然自嘲地笑起來。
他想要的,永遠不會屬於他。
他真是個笑話。
“這是他們推測出有能量暴動地區的地圖。”
弗裡曼從懷中拿出一個羊皮卷,隨手往天上一扔,轉身就走,聲音冷漠:“你走吧,最好一輩子都彆回來。”
喬安小心地接住
地圖,緩緩攥緊,看著他大步離開的背影,感激地揚起聲音:“謝謝,弗裡曼,謝謝!”
弗裡曼腳步頓了頓,他像是想側頭說些什麼,但是最終還是快步離開。
他不可以回頭,他怕會讓她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他怕自己會在她麵前潰不成兵,會狼狽地祈求她留下來。
弗裡曼,夠了,夠了。
他告訴自己,你不能更難堪了。
喬安看著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氣,巨龍載著她騰空而起,轉瞬衝向雲霄。
弗裡曼猛地轉過身,正看見濤濤的龍焰破開陰雲的天幕。
他緊緊抿住唇,眼底溢滿濃重的悲哀和痛苦,猛地快步轉身離開。
......
喬安順著地圖的方向一路前行。
她會在深林和高山幽穀中降落,吃一點乾糧,打獵烤火,喝清晨的露水和山間的溪流,偶爾會在過路的鄉鎮和集市中停下,換來一些新鮮的牛奶和調料。
她穿過矮人世代居住的火山岩群,飛過傳說中神秘的人魚帝國,見過深林深處有著明亮乾淨眼睛和雪白皮毛的獨角獸,看過異域的人們在盛大的節日中圍著火堆載歌載舞...
世界很大,有著瑰麗的風景和奇妙的生命,喬安每當遇到新奇的事情的時候,總會忍不住在本子上記下,打算將來找到菲爾德的時候,要再帶著他一起來。
就這麼走啊走,不知多少個春秋過去,外麵的世界滄海桑田,戰火與和平交織成斑駁的故事,喬安仍然沒有找到她要找的人。
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一封信,是一隻巨大的獅鷺為她送來,信封上沒有任何標記。
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她拆開信,看見熟悉的剛勁冷硬的字跡,什麼話也沒有寫,雪白的信紙上,一個地址。
她死死盯著這個地址,毫不猶豫地讓巨龍帶著她飛去。
萬丈森林在腳下連綿成片,她讓巨龍一圈圈地在樹林上盤旋,徹夜在周圍一個個小集市的酒館中打探消息。
終於,她找到了一個人。
頭頂凜冽的罡風衝過,青年猛地抬起頭,雪白的兜帽下,露出一張冰雪般俊美冷漠的麵容。
“光明神,冕下。”
喬安從巨龍背上跳下,拔出劍,劍鋒朝下,一步步走向他,目光灼灼,一字一句:“請您告訴我,菲爾德,他在哪裡?”
作者有話要說:喬安:等我找到我男朋友…
菲爾德(眼睛一亮):就親親抱抱舉高高?
喬安(繼續):我就親手打死他!
菲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