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天翰不敢再動了。
他有種感覺,自己要是再亂動的話, 小師弟會狠狠地咬下他一塊肉來。
“背過身去, 閉眼, 不準睜開, 不然小心你的狗眼!”韓芷壓低了聲音, 惡狠狠地道。
這臭不要臉的死小子!
“小師弟, 大男人不能這麼娘們兮兮……”
墨天翰歎了口氣, 嘴裡這麼說著,卻依言背過了身:小師弟估計是覺得害羞吧?他一向是容易害羞的。
可能也是因為自卑,他們這些英武的男子一身腱子肉,摸起來十分結實,小師弟身上的肉卻鬆鬆軟軟……
“小師弟, 你莫要自棄!男子漢有很多種, 有跟我這樣硬邦邦的,也有跟你一般白淨斯文的。有些姑娘家就喜歡你這樣乾乾淨淨、斯文溫軟的小公子, 抱起來也舒服……”墨天翰想起小師弟前一刻在夜雨中的開導,不由得濕了眼眶, 小師弟待他這麼好,他也要幫小師弟解了心結……
“你閉嘴!”韓芷氣得哼哼, 卻又無法直說,隻能憤憤地一腳踢在墨天翰的腿上。
墨天翰不再說話了。
小師弟這心結看起來不是一時半會能解的, 眼下他還是莫要惹惱了小師弟。
墨天翰聽著身後小師弟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動靜,心頭一片久違的寧靜:這麼久了,終於有人走到了他的身旁, 告訴他無論他變成何種模樣,都會陪著他!
有這樣的兄弟,他也算是沒有白活了一場。
墨天翰這一晚上和小師弟一起睡的想法還是破滅掉了,小師弟丟給他一床被子,氣哼哼地霸占了他的床,讓他去睡軟塌。
墨天翰摸了摸鼻子,不想再讓小師弟生氣,乖乖地抱著被褥去了軟塌上頭。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和以往一般難以入睡,然而聽著房間裡韓芷熟睡後傳來的輕微呼吸聲,墨天翰的腦袋不由得也昏沉了起來……
墨天翰做了個夢,夢裡春暖花開,天高雲淡。
他夢見了父親母親還有墨家軍犧牲的那些熟悉的麵孔,他們一起如同幼時一般放著風箏……然而不知從哪裡飛過來一隻巨大的鷹,那隻鷹看著他的眼神就像是他在城牆下見到的皇帝的眼神,那隻鷹擒住了他,他用儘全力都沒法擺脫,那隻鷹飛啊飛,將他丟進烈火炙烤,又將他扔進冰水之中浸泡……
水深火熱之中,他看到了一隻潔白的手,他的小師弟向他伸出了手,眼神無比擔憂,“墨天翰……”
墨天翰睜開了眼,有那麼一刹那他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他隻是下意識地握住了韓芷放在他額上的手。
韓芷的眼神裡有幾分擔憂,並沒有如若他意料之中那般甩開他的手,她眉頭緊皺,抿緊了唇:“你發熱了!”
墨天翰常年被喂藥,身體底子已經被毀得差不多了,昨天又淋了雨,再加上情緒大喜大悲,鐵打的身體也禁不住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折騰,當韓芷察覺到不對勁去摸他額頭的時候,墨天翰已經發起了高熱。
病情來勢洶洶,墨天翰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陷入昏沉,因為要留著墨天翰牽製墨家軍,看到墨天翰病了的時候虞將軍也慌了神,終於請了大夫過來。
兩天過去了,大夫們開的藥一碗一碗地灌下去,然而墨天翰卻始終不見退燒。
韓芷趴在床底下,看著大夫們來來回回,聽到那個虞將軍神情不耐地問大夫:“他這樣下去會不會死?”
“死倒是不會,”韓芷聽見大夫回答,“但是若是這樣繼續下去醒不來的話,墨小將軍很可能會被燒壞腦袋,變成傻子……”
韓芷幾乎已經預料到那位虞將軍的回答。
果不其然,韓芷在下一刻聽到那個虞將軍輕描淡寫的聲音:“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治了吧!”變成傻子正好,那就不要這麼多人再守著他。
一瞬間,所有照料墨天翰的人都退了出去。
直到夜深的時候,韓芷才從床底下偷偷地爬了出來。
墨天翰躺在床上,臉頰上泛著不正常的酡紅,嘴唇皸裂。
“墨天翰!墨師兄……”然而無論韓芷怎麼呼喚,墨天翰都不見醒來。
墨天翰真的要變成傻子了嗎?
韓芷看著墨天翰昏睡著的憔悴麵容,忽然間想起了兩人再次見麵的時候、校場上穿著笨重的鎧甲陪著她一起跑步的少年,當時韓芷腹誹墨天翰看起來跟個傻子一樣,但她沒想過他會真的變成傻子。
這是一個兵法謀略樣樣精通、讀書習武均被夫子誇讚的少年啊!他已經失去了那些讓他驕傲的資本,失去了牽掛,上天怎麼忍心再奪走他最後的才華?
在強大的力量麵前,真的無論怎麼努力都不能翻身嗎?
……
韓芷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許是心疼此時人事不知的墨天翰,又許是想起了當年苟且偷生的自己,或者隻是單純地覺得這個世界太過艱難,總之,當韓芷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眼淚已經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墨天翰的頰上。
“墨天翰,你醒來啊!”韓芷一邊沾濕衣襟擦拭著墨天翰的額頭,一邊聲音哽咽地小聲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