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幽怨(2 / 2)

貴妃總想弄死朕 桑狸 9437 字 3個月前

冉冉倒吸了口涼氣。前後二十年的事件好似詭異的重合了,即便中間隔著漫長的塵光,即便伊人早已逝,她還是不由得要為那位大袁美人捏一把汗。

“先帝大怒,命人封了清涼殿,將大袁美人軟禁於內,並將清涼殿所有宮人押送去了內直司嚴刑拷問,這中間無辜枉死、屈死者無數,袁美人更是受儘了委屈。最後事情真相查明,無外乎是後宮的爭寵、陷害那一套,袁美人完全是受人算計,好生可憐。”

“這是先帝的不察,闔宮都想掩蓋過去,自然沒有人為那些無辜死去的宮人做主。陛下登基後數年,機緣巧合得知了這一段往事,特意命人翻出了當年清涼殿舊宮人的名冊,從內庫撥了一筆銀子,優撫那些宮人的家人,這件事才正式揭過去。”

楚璿仰頭看向她們兩個,美眸瑩澈:“現在你們知道了吧,咱們陛下以先人之過為警,哀其生母的遭遇,是不會讓悲劇在他的手中重演。所以……”她垂斂眉目,吟吟深思,道:“這件事不會明著查,也不會不查,陛下會讓校事府暗查。”

校事府是專門為君王刺探機密、監視朝臣的署寮。也隻有是召見校事府的人,蕭逸才不會命司禮太監宣明旨……

殿中靜謐無聲,楚璿抬頭看向花蕊:“你還站著乾什麼?我已經說了,陛下會讓校事府暗查長秋殿禦膳藏毒一事,梁王讓你進宮是乾什麼的?”

呆愣愣的花蕊恍然一驚,忙四下翻找紙筆,揮毫欲書。楚璿看得哭笑不得:“你要把消息寫在紙上?”

花蕊提著筆,倉惶失措地看向楚璿。

楚璿一時說不出話來了,這是在蕭逸的眼皮子底下往外送消息,是刀尖舔命的活兒,外公怎麼會派個這樣的人進來……

她默了片刻,看著這姑娘的稚氣花顏,心生了幾分惻隱,耐著性子道:“白紙黑字,就是留下證據,一旦被抓住,你連替自己開脫的餘地都沒有。”

花蕊怔怔,也不知是聽明白了沒有,但終歸是把筆放下了。

她唯唯諾諾地站在一邊兒,許久才想起來,磕磕絆絆道:“奴婢知道了,謝娘娘提醒。”

楚璿道:“不用謝我,我隻是聞夠了血腥味兒,近日,不想再聞了。”

剛剛冷靜下來的花蕊倏然睜大了眼。

楚璿淡淡道:“知道你的上一任是怎麼死的嗎?”

“是用大棍子活活打死的。聽說打了足足一個時辰,人都打扁了,血流了一地,人被拖出去的時候跟張紙片似得。挺漂亮的一個小姑娘,名字也好聽,叫珍珠,說話乾乾脆脆的,是南郡人,會唱吳儂歌謠,還愛粘著我,跟個小尾巴似得,怎麼也甩不脫。”

楚璿眸光空緲,嘴角噙起淡若煙塵的笑,仿佛陷入美好的追憶中:“我答應她了,再過幾個月就向外公求了把她送出去,我給她備了三百兩銀子,做買賣嫁人都儘夠了——這丫頭是個財迷,還嫌少,磨著我非再要三百兩,說怕在宮裡過慣了好日子,出了宮門受窮。銀子我倒是都給她備好了,可是沒命享了。”

花蕊打了個哆嗦,怯怯看向楚璿。

她衝花蕊微微一笑:“彆這樣看我,我救不了。陛下邀我去禦苑賞菊,我前腳剛出殿門,後腳高顯仁就領著人來了,就放在那院子裡打的,宮人們都得出來看著,看看嘴巴不嚴、泄露天機的人是什麼下場……”楚璿指向花枝影綽的茜紗窗外,臉色平淡好似朔風初靜,無波無瀾:“禦前的人都手腳麻利,我回來的時候早都料理乾淨了,彆說屍首,就連一滴血都沒有見到。可是……那股血腥味兒太大,還總愛往殿裡鑽,晚上睡覺若是不開窗,我總感覺自己是泡在血池裡,喘不過氣。”

楚璿站起了身,瞥了一眼顫栗瑟瑟的花蕊:“所以,我跟你說這些,是希望你能活得久一些,藏得深一點,裝得像一點。這副如喪考妣的樣子在我麵前擺一擺就算了,到了陛下麵前,你都不用這麼副模樣,隻要哪句話哪個動作有些偏差,他就立馬能將你看穿了。”

說罷,她攬過臂袖,不再看她一眼,徑直出了殿門。

天色漸短,酉時剛過宣室殿就燃了燈燭,舒翼若飛的赤金大銅雀上密匝匝鑄了花台,紅燭插在上麵,宛如著了層紅錦,光彩華溢,映亮了一室的珠簾影壁。

楚璿進門時蕭逸正在用膳,一雙筷箸被他使得甚是靈巧,鍍金的象牙箸在他指骨間連翻出好幾個漂亮的筷子花,還能穩穩停在他的指間,再提起去夾碟子裡高顯仁給他布的菜。

可他一見楚璿來了,立馬就覺得自己不行了。筷子也提不動了,頭疼的也坐不穩了,非要靠楚璿懷裡讓她喂自己吃飯。

楚璿看了看伏在膳桌上佯裝虛弱的皇帝陛下,又看看退在一邊憋笑憋得渾身顫抖的高顯仁,忍了又忍,終於忍無可忍:“陛下,我傷了您,我知道自己有錯,您讓我來宣室殿貼身照料您的起居我也來了,可您能不能不要把我當傻子!剛才進門時我都看見了,您拿得動筷子,還能翻花!”

說完,她氣衝衝地進了內殿,彎身坐在繡榻上,抱著雙膝,把頭埋在了膝間。

蕭逸和高顯仁麵麵相覷,好半天沒想起來說什麼。

默了一陣兒,蕭逸站了起來,拂開幔帳往內殿去:“璿兒,你餓不餓?出來吃點吧,朕夾給你,禦膳房做了你喜歡吃的牛髓煲……”

楚璿賭氣似得轉了個身,頭依舊深埋於膝間,就是不肯抬。

蕭逸坐在她身邊,胳膊環過她的肩胛摟住她,柔聲道:“朕惹了你,朕是個壞蛋,可那牛是頭好牛啊。聽說是隻才幾個月的小公牛,取了整隻牛的骨髓才集了那麼一小碗,你要是不去吃,那這頭牛可就白死了。”

楚璿抽抽噎噎地抬起頭,掠了蕭逸一眼,起身出去了。

蕭逸緊跟其後,好獻了一頓殷勤,殷勤到高顯仁都不忍直視,靠著牆角不住地歎氣。楚璿在麵對蕭逸時看似撒嬌裝嗔,其實暗自拿捏著分寸,也怕過了火適得其反惹他厭煩,估摸著差不多了,便鬆了勁兒向他展露笑顏。

可蕭逸是個沒臉沒皮、給點笑容就燦爛的主兒,他眼見楚璿不與他鬨彆扭了,便一刻也等不得,梳洗後拉著她就上榻。

兩人冷戰了半個月,蕭逸睡了半個月的冷榻,隻覺胸膛裡有團邪火在熊熊燃著,急需楚璿給他瀉一瀉……

折騰了一整夜,皇帝陛下花樣百出,好幾回楚璿都覺得自己怕是要死在他手裡了……

好容易捱到了天亮,這廝該上早朝了,才黏黏糊糊萬分不舍地把楚璿放回榻上,伏在她耳邊柔聲道:“朕得上朝去了,等朕下了朝再回來陪你。”

渾身像是遭過重刑的楚璿隻要稍稍動一下,便似有疼痛鑽心襲來,她僵僵躺著未動,側過頭咬牙狠瞪了一眼蕭逸,拉過被子把自己蒙住。

蕭逸卻來了勁兒,趴在榻前好一頓自作多情:“朕也舍不得你,可朕是天子啊,身擔社稷,袖攬山河,總有許多無可奈何,朕若是為了你不早朝,隻怕諸多責難就會落在你身上,說你是那魅惑君王的紅顏禍水,那可怎麼辦……”

楚璿蒙著被子,心道:煩死了,他怎麼還不滾!

“朕知道你對朕一往情深,朕也一樣,朕最見不得的就是你受委屈,所以啊,朕還得去上朝……”

楚璿猛地把被子拉下來,飛快截住蕭逸的羅裡吧嗦:“對!陛下要去上朝,快些去吧,讓朝臣等久了不好。”

蕭逸默默凝睇著一臉催促意味的楚璿,滿腔的溫存繾綣驟然冷卻,皇帝陛下頗為憂鬱舔了舔自己的下唇,撫著心口開始顧影自憐,覺得自己好像是個被用完就扔的小可憐……

這美人兒是個天生蠱惑人心的尤物,一旦沾上就讓人舍不得放手,可就是……太心狠了。

內心走完了一整套戲的皇帝陛下最終還是選擇默默認命,收斂起糾結纏黏的心思,以落在美人唇上的一個深吻結束了一整夜的纏綿,整理衣冠出去上朝了。

蕭逸走後,楚璿咬牙切齒地連捶了好幾下床榻。

昨夜她親眼看見,翻雲覆雨之際蕭逸這混蛋嫌額頭上的繃帶礙事自己揭下來了,除了一點點淤青,還有一處已結痂開始愈合的小傷口,那也能叫傷口?!小到不貼著額頭看都看不見!

偏偏這混蛋完事了,自己痛快了還不忘把被他自己扔下床榻的繃帶撿回來再纏上,還裝模作樣地摟著她哼哼,說自己頭疼,大約是傷著要緊處了,可能一年半載都好不了。

意思就是要訛她一年半載唄!

這好歹是個皇帝,怎麼能這麼不要臉!

楚璿把頭埋在滑涼膩軟的被衾綢麵裡,磨著牙恨恨地思索了一番,心道她要是不給蕭逸點顏色看看,還當她是好欺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