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舞姬已攏袖將要散去,楚璿把蕭逸的手撲開,端莊沉穩地站起身來,朝他鞠禮:“陛下,請容臣妾去更衣。”
蕭逸麵容澹靜,隻眼中漾過淡淡柔波,道:“去吧。”
便有四個宮女迎上前來,擁簇著楚璿拐去了屏風後的內廊。
殿宇簷下懸著垂絡紅錦宮燈,光芒幽昧,若霞罩煙籠,靜幽幽撒了滿地,看上去暖暖的很溫馨。
楚璿一滯,為自己的感覺而輕笑,當前這四麵楚歌的境遇,她竟然還覺得溫馨?也不知是酒意微醺,還是被蕭逸給哄暈了。
正想著,忽聽偏殿外內侍報:“娘娘,蕭祭酒求見。”
楚璿詫異回眸。
梁王有三子,除了那坐鎮京都深不可測的世子蕭騰和常年征戰在外的次子蕭鳶,還有三子蕭佶。
與兩位擅長玩弄權術的兄長不同,蕭佶卻是書生秉性,敦厚溫和,謀了個國子監祭酒的官職,日日與鴻儒典籍為伴,過得倒也灑脫。
從前楚璿在梁王府時便與這位三舅舅最親近,方才宴席間並未看到他的身影,隻當他沒來,怎麼就到了偏殿要來見她……
楚璿讓人把他帶進來。
隔著螺屏行了禮,蕭佶道:“臣匆匆而至,還未來得及上殿麵聖,恐不能久留,隻為娘娘帶了些您從前喜歡的吃食,想著先親手送過來吧。”
侍女將一遝以魚線綁縛的油紙包呈了進來,楚璿忙揭開看,果然是她最喜歡的酸棗麨。
這是取上好紅棗,箔上日曝令乾,大釜中煮之,再細濾以生布絞取濃汁,日曝使乾,散為沫狀,以水衝飲。
雖不是什麼名貴吃食,卻是極耗心思的。
觀其成色,楚璿知道肯定是三舅母親手做的,她大覺暖心,笑道:“謝謝三舅舅,您家中可都好嗎?”
蕭佶道:“一切都好,前些日子雁遲還來信,說他會趕在陛下聖壽前回京,他還讓臣代為向娘娘問好。”
蕭雁遲便是蕭佶的獨子,亦是楚璿的表兄。
兩人隔著螺屏寒暄了一陣,蕭佶提出摒退左右,他有話要問。
“這些日子朝堂上風起雲湧,梁王府內也不消停。父王和兩位兄長關起門來議事動輒就是好幾個時辰,還神秘兮兮的不許人靠近。那常景又突然放過你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楚璿睫羽覆下,沒說話。
蕭佶愈發憂心:“你父親出獄後就一直在梁王府裡休養,這些事我本也不參與,瞞著我就罷了,可連他也瞞著,我們思來想去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跟你有關。璿兒,你到底乾了什麼?你是要急死我們嗎!”
楚璿猶豫了許久,剛張了口要說,忽聽殿外一陣喧鬨,隱隱有叩拜恭送之音,殿外腳步疊踏,高顯仁領著內侍進來,朝蕭佶揖過禮,在屏風外道:“娘娘,祈康殿那邊傳來消息,太後身體抱恙,陛下已令中斷宴席前去探望了,他讓奴才送娘娘回寢殿。”
“備輦,本宮也去祈康殿。”楚璿覺得不管她與太後往日有多少齟齬,當婆婆的病了,斷沒有兒媳兀自回殿歇息的道理。
誰知高顯仁獨自繞過屏風,走到楚璿跟前,低聲道:“太後無恙,陛下早就問過禦醫了,她老人家是因為往宣室殿送了好幾撥曼妙佳人,皆完璧而出,對陛下心裡有氣,故意折騰呢。陛下這是故意給她老人家排場,去安撫,您還是彆去了,今日您和陛下在偏殿裡的事……彤史女官都記下了,太後八成是知道了……”
楚璿臉頰微燙,正要起身回宮,忽聽殿外有宮女朗聲宣旨:“太後懿旨,請娘娘移步祈康殿。”
殿中人皆是一詫,高顯仁率先反應過來,悄聲道:“您餓了十天,又侍君辛勞,如今該撐不住了。”
楚璿立刻會意,抬手捂住腦側,嗓子裡溢出些微弱的破碎嚶嚀,‘砰’的一聲,暈倒在繡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