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章(1 / 2)

貴妃總想弄死朕 桑狸 16515 字 9個月前

素瓷上前來撥弄了幾下那鎖鏈,若是沒記錯,是大內尚工局專門打造出來的,原本的材質應當是糙鐵,材質堅硬且結構精巧,是專門用來鎖宮裡犯錯的人。

送到蕭逸這裡的自然會比尋常的金貴些,是用烏銅打造,不像糙鐵那般磨人。

素瓷緘默了片刻,把鎖鏈放回去,向楚璿使了個眼神。

她從高顯仁那裡或多或少知道些,在她來前,楚璿和蕭逸起了些爭執,大約是鬨得不愉快,不然皇帝陛下不會把這東西祭出來了。

可這個情形,解鈴還須係鈴人,旁人說再多也無濟於事,隻能楚璿自己來說。

楚璿明白素瓷的意思,心裡斟酌了一番,向著蕭逸道:“思弈,你把這東西收起來,我不會離開你,今晚的事我事先並不知情,你可以查。”

她強迫自己鎮定心神,前後回想了一邊,冷靜道:“在興慶殿的偏殿,我更衣的地方,妝台上有個墨釉茶甌,裡麵的茶被摻了迷藥,我喝下去後就暈倒了,醒來便在山下那角房裡。”

蕭逸冷凝的臉似有所動,垂眸看向她。

楚璿熟悉他的所有表情,當即感覺到希望,緊繃的內心稍有舒緩,思緒也越來越清明:“你可以審一審冉冉,還有今夜換值前曾經離崗的神策軍,雖然沒有成功把我送去,也提前被你知道,算不得精妙,但要拉扯起這樣一個局所牽扯的人必然多,不可能無跡可尋的。思弈,你可以查,清者自清,我沒有做過就是沒做過。”

殿中寂靜,燭火熒熒。

皇帝陛下的沉默猶如冷峻連綿的山巒,橫亙在跟前,密不透風,隻覺連周圍氣息仿佛都凝滯住了。

素瓷耐不住,道:“這便跟我說的對上了,原本貴妃是要邀我同她一起去宴上,都是那個丫頭把太後搬出來,我們顧忌著,才沒有一同去。從事發到如今,我沒有和貴妃單獨接觸過,她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和我串供,陛下英明,應當有自己的判斷。”

蕭逸麵容緩和下來,關切地看向她:“你懷著孕,早些回去休息吧。”

素瓷猶豫了猶豫,握了握楚璿的手,步步後退,斂衽鞠禮,轉身出了殿。

殿中隻剩下他們兩人,相顧無言。

沉默良久,楚璿先開了口:“我知道,你剛才說的是氣話。”她唇角勾起輕淺的弧度:“我能感覺出來,你是愛我的。就像這些日子,你的感覺也沒有錯,我滿心裡都是你,你曾經說過色令智昏,我大概是犯了跟你過去同樣的錯,不然這些事我本該早察覺到的。”

蕭逸眼中含了朦朧而閃爍的光,凝睇著楚璿,啞聲問:“那蕭雁遲呢?”

楚璿仰頭看他,目光澄淨如水,一派坦誠而無絲毫藏掖:“我不是為他,我是為了我的三舅舅。思弈,你也有過獨在困境而因弱小無助的時候,當初有太後、有小姨保護你,那份患難之情你肯定也不會輕易忘了。我的三舅舅於我而言,就和你的母後和義妹是一樣的,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在我最絕望孤冷的時候,是他保護了我……你知道嗎?我曾經站在梁王府後院的那潭深渠前想要尋死,是三舅舅把我拉了回來,如果沒有他,就不會有現在的我。”

那種潛藏在歲月深處,帶著疼楚酸澀、難以與外人道的感情在這樣微妙的時候,以一種難以想象的方式融合在了一起,產生出共鳴。

蕭逸彎身,坐在了楚璿的身邊。

他用手抵住額頭,深闔雙目,聲音若染了塵煙般沙啞:“璿兒,我方才是故意氣你的,你不要往心裡去,我不會那樣做。”

楚璿側身環抱住他,鎖鏈因動作而‘嘩啦啦’響,蕭逸猛然驚醒,手探向袖子要去摸鑰匙,頓了頓,又把手拿了出來。

他心不安。

那種感覺就像是被斬斷了深植於土的根係,飄在浮雲虛空裡,又受過近乎於剖心裂肺般的震蕩,至今心有餘悸,怎麼也平緩不下來。

楚璿歪頭看著他,將下頜抵在他的胳膊上,柔順道:“好,先不解,等你查清楚了所有的事,你再來給我解。”

蕭逸默了默,突然輕微一笑:“璿兒,你真厲害。”他握住了她的手,微微歎了口氣:“明明我剛才惱怒的幾乎想要殺人,可現在,竟然莫名地對你生出些愧疚的感覺。”

楚璿沒說話,兩人寂靜裡相對,過了一會兒,伴著窗外風聲簌簌,蕭逸道:“不管審問的結果如何,這個冉冉不能再留在你身邊了。”

楚璿的手一滯,點頭。

“還有蕭雁遲,他必須離開長安,無詔不能回來。”

楚璿點頭。

“還有……”蕭逸頓了頓,道:“我要搜查你的寢殿,你隨身帶的行李,你用的東西。”他感覺到楚璿身體一僵,刻意放緩了聲音道:“她跟過去的珍珠不一樣,那是你的心腹,可鑽的縫隙太多,為求安心,必須如此。”

楚璿嘴唇顫了顫,將頭埋進他的臂彎裡,悶聲道:“好。”

蕭逸緊攏她入懷,回顧這一夜的顛倒,倍覺傷感,目光幽然沉墜,最終落在楚璿的腹部,道:“若是我們能有一個孩子,是不是會好一些?”

楚璿亦覺心裡沉重,一點都不想說話,但她覺出今夜的蕭逸似乎格外脆弱,不管她是不是有心,真得傷到了他。

原來天子之怒真得如此厲若雷霆,一道劈下來,直讓人消受不起。

她無奈地搖搖頭,還是決定哄一哄他,板著臉道:“不,不好。”握著她的手陡然繃緊,她燦然笑開:“生一個怎麼能夠呢?至少要生三五個,熱熱鬨鬨的最好。我們兩都是孤獨中長大,往後餘生應該不會再孤獨了吧。”

蕭逸長舒了口氣,輕抵了下她的額頭,含笑落在她唇上一吻,將她攔腰抱起放到床上,仔細地給她蓋好被衾,吹滅了繡帷內的燈燭,放輕腳步退出來。

高顯仁迎上來,見皇帝陛下溫柔流轉的玉麵迅速冷滯,低瞥了他一眼,快步出來。

“你去找禦醫過來,朕要搜貴妃的寢殿,看看有沒有……”他沉下氣息,冷聲道:“避子的東西。”

高顯仁吃了一驚,瞠目:“這……”

蕭逸負袖往外走,邊走邊道:“派人看好了貴妃,她頭上有傷,隔三個時辰給她換一次藥。”

交代完了這些,蕭逸連夜審了冉冉,她倒沒有隱瞞,痛痛快快全招了。事情與楚璿和素瓷所說的基本能對上,神策軍裡的那幾枚釘子蕭逸也全挖了出來,口供也清晰詳實地呈到了他跟前。

蕭逸看著薄宣紙上墨漬未乾的‘楚晏’二字,目光凝了凝,隨即散開,伸手把供狀扯過來,揉搓成團,扔進了燈燭裡。

火光一躍而上,迅速將紙團吞沒。

他在前殿坐了一夜,獨自度過了生辰這天剩餘的幾個時辰,心想果然是宿命難逃,生辰這天就不該有歡樂。

天光微熹之時,朝氣透破沉暮輕靄,晨光從簇新的茜紗窗紙滲進來,落到地磚上。

高顯仁推門進來,見蕭逸還是昨夜的一身裝束,輕歎了口氣,道:“陛下,傳早膳嗎?”

蕭逸冷淡地看向他:“貴妃的寢殿搜出什麼東西了嗎?”

高顯仁猶豫少頃,依舊抬了頭,執念地說:“陛下先用早膳吧,昨兒一夜沒睡,總得小心龍體……”

“查出什麼東西了?”蕭逸冷聲打斷他絮絮叨叨的話。

高顯仁緊捏了捏拂塵,硬著頭皮道:“在娘娘總帶在身邊的紅綾繡囊裡發現了紅麝粉……禦醫正等在外麵回話。”

“讓他進來。”

禦醫手裡捏著那方半舊的紅綾繡囊,躬身回話:“繡囊裡裝的是檀香碎,這沒問題,檀香聞起來可安神,放在枕邊極佳,壞就壞在檀香碎裡摻雜了少量的紅麝粉。檀香味兒本就濃鬱,足可掩蓋紅麝的香味,加之這些紅麝都被磨得細碎,分散摻在檀香碎裡,若非是精通藥理的人,尋常人根本發現不了。”

蕭逸問:“這些紅麝粉的用處到哪一步?”

禦醫回:“女子若是經年累月放這些東西在身邊,那麼與男子合歡之後,便不會受孕。不過好在,大約是怕被發現,紅麝粉的量極少,不至於傷了身體底子,隻要彆再碰這些東西,再日日以湯藥調理,一年半載的就應當無礙了。”

蕭逸長舒了口氣,囑咐禦醫不許外漏,讓他下去煎湯藥。

待禦醫走後,蕭逸轉眸看向那枚繡囊,擰眉仔細回想了一番,抬頭衝高顯仁道:“你去把雲蘅郡主請來。”

若是他沒記錯,這繡囊是楚璿剛入宮時帶來的,那時她不過才隻有十四歲,一臉的天真爛漫,眸光清瑩地對他說,這是她母親給她的,夜間放在枕邊可安神。

蕭逸拿起繡囊,以指腹輕輕摸索著綾麵,有些惱恨自己,他早該想到,她這朵花是從梁王府的花池裡長出來的,就算被他摘了回來,試圖剪斷根,除掉須,但總會有些汙泥攀附在她的身上,從幽微裡生出來惡毒的須葉,纏著她不放。

正想著,高顯仁進來回話,說雲蘅郡主和楚姑娘到了。

蕭逸微微一詫:“楚玥也跟來了?”

高顯仁道:“楚姑娘非要跟著,宣旨的太監怕耽擱太久驚動了梁王府那邊的人,便一同帶來了。”

蕭逸讓把她們都帶進來。

略作寒暄,蕭逸便拋出了這個繡囊:“堂姐,朕從前聽璿兒說過這是你給她的……”他見雲蘅神情緊繃,刻意放緩了聲音:“這繡囊瞧著精巧,是你做的,還是另有出處?”

說完,蕭逸緊盯著雲蘅,像是不想放過她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

雲蘅起先是緊張,當聽到蕭逸的問題後,視線落到那枚繡囊上,閃現出一絲茫然,“這繡囊有……有什麼問題嗎?”

蕭逸輕勾了勾唇角,帶著些許安撫的意味:“你先說,這繡囊是從哪裡來的?”

雲蘅嘴角略搐了搐,本能地覺出些不安,絞扭著帕子,支吾不言。

蕭逸望著她,目光幽邃,沉默片刻,道:“是蕭騰給你的吧。”

雲蘅駭了一跳,驚訝地仰頭看向蕭逸,卻見天子麵容一片清明,微帶諷意。

這種事梁王不會親自做,蕭鳶又不是有這些瑣碎心思的人,數來算去,隻剩下那陰沉的梁王世子蕭騰。

也是,他們給他送來一個美人,若這美人懷了孕,生出孩子,便會生出旁的指望,有了外心,自然不會像從前那般好驅使。

索性如此,倒真是乾脆利落。

現在隻剩下一點需要解決——蕭逸神情嚴凜地盯著雲蘅:“堂姐,你說句實話,你是否知情?”

雲蘅如墜雲裡霧裡,半天沒反應過來:“我知道什麼?這繡囊怎麼了?”

殿中安靜下來,蕭逸目光如炬,高高審視著她。

楚玥一直靜立在側,眼珠轉了轉,問:“是不是繡囊裡有什麼不該有的東西?”

蕭逸將目光轉向她,心道若不是裝的,女兒確實比母親聰明些。這個念頭剛落,便聽楚玥那嬌滴滴的嗓音:“若當真有什麼不該有的東西,那也未必是母親放進去的,有可能是姐姐她……”

她微頓,在蕭逸陡然轉涼的視線裡,硬著頭皮道:“姐姐跟我們本就沒有什麼來往,她心思又那麼深,誰知道是不是她做了不該做的事,嫁禍給母親。”

蕭逸沉默了片刻,唇角勾起譏誚的弧度,目光幽淡,似是含著憐惜與同情,搖了搖頭:“楚玥,那是你親姐姐。”

楚玥道:“就算她是我的姐姐,她做了什麼也該由她自己來擔,陛下,您要明察,斷不能聽信她的花言巧語。”

‘啪’的一聲響,蕭逸把繡囊扔到了他們跟前,他鼻翼微撐,似乎在強壓著怒氣,冷聲道:“你知道這裡邊是什麼嗎?是紅麝粉,你姐姐是瘋了嗎?對她自己下這樣的狠手!”

殿前一片悄寂,雲蘅的臉驟然慘白,她驚惶地盯著地上的繡囊,呢喃:“紅麝……不,不可能!大哥怎麼會……”

楚玥亦瞠目,但她很快反應過來,這事往大了說是謀害嬪妃,斷絕皇家子嗣,母親若是擔了,那勢必會影響到他們楚家。

父親剛被罷官免職,若是母親再出事,又牽連了大舅舅,梁王府也未必會管他們,那……她和江淮的婚事就懸了。

她才貌皆平平,唯一能倚仗的便隻剩下家世,若連家世都沒有了,更配不上江淮。

思緒隻在一瞬間便落定,她仰頭:“還有可能是姐姐有二心,不想為陛下生兒育女,才設計了這樣的事,事發之後她為了逃脫罪責,一並推到母親身上。”

蕭逸望著她,反倒斂息了怒氣,甚至浮上一縷笑意:“楚玥,你這樣說,可曾想過若是朕當了真,你姐姐的日子怎麼過?”

楚玥如離了弦的箭,半點回頭的意思也沒有:“那都是她的命。”

蕭逸笑出了聲,仿佛這一刻他才真正與楚璿融為一體,貼近的體味著屬於她的悲涼,連笑了好幾聲,他凝著楚玥,嗓音悠然,如裂玉般悅耳:“那朕一道聖旨,解了你和江淮的婚約,這也是你的命,你也不能怨誰。”

楚玥聞言,驚慌地看向他。

蕭逸不屑地掠了她一眼。

這麼個小丫頭,就算修成了精怪,憑蕭逸的城府,掃一眼就能把她看穿。

說到底,世人皆自私,世人皆涼薄,人性本就如此,早不該有什麼指望了。

他站起身,暗含淩銳地看向殿前的母女兩:“今日的事朕不想聲張。”他著重看向楚玥:“若還想痛痛快快地嫁人,結良緣,就管住自己的嘴,不要讓梁王府那邊知道今日的事。”

蕭逸下了禦階要回內殿,忽被雲蘅叫住了。

她妝容精細的臉上還殘留著倉惶,斟酌了許久,才道:“陛下,您彆聽楚玥的,這不關璿兒的事,我想起來了,當時大哥……世子交給我的時候,特意囑咐我不要跟璿兒說是他給的,就說是我這做母親的一番心意。璿兒她是想與我親近的,可……我們母女自她幼時分離,我實在不知該怎麼跟她相處……”

雲蘅本是心思淺薄的人,一著急言語便有些顛三倒四,她急出了一身冷汗,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讓女兒的日子好過些。

蕭逸看向她的目光卻柔和了許多,甚至還夾雜些許憐憫,沒再說什麼,隻讓內侍將她們母女送回去,便獨自回了內殿。

他本想去看看楚璿,突厥孛圼兒部落的使臣卻在此時要求覲見,蕭逸隻得先以國事為重,在興慶殿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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