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章(1 / 2)

貴妃總想弄死朕 桑狸 13882 字 3個月前

楚玥這幾天日子過得很不安寧。

自她把從江淮那裡知道的事告訴了梁王, 就總是忐忑著,既擔心這事情沒有個好結果甚至反噬到自己,又擔心動靜鬨得太大。

她沒有彆的奢求,隻想著能順利嫁給江淮, 不要再生波瀾了。

可是隻要楚璿還能風光得意一天, 楚玥就永遠要活在她的陰影下。

那些嫉妒她的貴女們總在背後嚼舌根子,說她那風光霽月、惹人眼紅的未婚夫婿是她姐姐挑剩下的, 她楚玥所擁有的一切不過是沾了她姐姐的光,甚至是她姐姐的施舍。

她的容貌遠不及楚璿,甚至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比她差之甚遠,可她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裡長大的, 是被人誇著俏麗討喜長大的, 憑什麼要受這份折辱?

委屈到了儘頭,就生出了一些想法, 像是自泥垢裡長出的畸形豔麗的花,明知危險,還是忍不住要去摘采。

隻要她姐姐消失,隻要楚璿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上, 她的日子就會過得比現在遂心如意。

不會有人再拿她跟那傾國傾城的楚貴妃做比, 不會有人再惡意詬病她們姊妹和江淮之間的關係,她不必因為這些穢語的影響而推遲她和江淮的婚期,她所有的煩惱都會煙消雲散。

所以, 就算冒了極大的風險, 她還是願意去走這步險路。

其實若要細細衡量下去, 她的勝算還是挺大的。外公和大舅舅那種狠人,是寧可錯殺也不會放過的,除非她那姐姐成了精,能巧舌如簧地替自己開脫乾淨,不然這一道坎兒她鐵定邁不過去。

人總是願意相信自己所期盼的事,楚玥也是如此,她自認為事情做得很巧妙,不會有意外,甚至禦前大內官高顯仁親自登門,也沒有引起她該有的警惕。

因高顯仁的態度實在太過恭敬,甚至夾雜了一絲諂媚,抬著拂塵笑眯眯道:“江侍郎前些日子辦差辦得好,得了太後的喜歡,正想賞他些什麼。今日正巧在宣室殿與陛下說起來,才想起他都和楚姑娘定親了,太後也有些日子沒見您了,想邀您進宮一敘。”

末了,高顯仁還甚是巧妙地補充:“江侍郎也在,他少年英才,前程似錦,遠不是如今可以估量的,姑娘好福氣啊。”

慢條斯理的一句話,成功把楚玥心底埋藏最深的美夢勾了出來,若說之前還有幾分遲疑,現如今也全被妻憑夫貴的遐思所衝淡了。

她笑靨甜美,道:“勞煩大內官稍等等我,我去換身衣裳就跟您進宮。”

高顯仁站在廊廡下,含笑點了點頭。

正巧侍女送來了湯藥,湊在楚玥跟前道:“郡主這些日子身體見好,郎中還說要把方子再調調,今兒是最後一副了……”

楚玥抬手試了試瓷碗的溫度,道:“你先端進去吧,等我從宮裡回來再去向母親請安。”

一旁的高顯仁目光幽深地瞥了眼瓷碗裡黑黏的湯藥,笑略斂了幾分,道:“姑娘還是先去看看郡主,不差這一會兒了,奴才在這等著您。”

楚玥猶豫:“這樣不好吧,總不能讓太後她老人家久等。”

高顯仁道:“太後若是知道您為了侍奉母親才去遲了,不會怪罪您的。她老人家最喜歡孝順孩子了。”

楚玥踟躕了片刻,還是把藥從侍女手裡接過來,親自送去母親房裡。

她是乘著紫駿錦蓬馬車進的宮門,馬車四角墜著銅鈴,銅鈴垂下一尾鮮紅纓穗,質地柔軟,隨風飄擺,紅的明媚耀眼,遊曳穿梭於宮闈甬道,伴著‘叮叮當當’的鈴聲,好像這輩子的鮮亮風光都在這裡了。

楚玥猛搖了搖頭,試圖把這種不詳的預感搖出腦外,不會有事的。

剛邁進宣室殿,那雕花門就在身後被推上,高顯仁卻沒有跟著進來,而隻是站在了門外。

殿裡安靜至極,軒窗半開,夕陽餘光灑進來,與鎏金架上的燭光相映。

楚玥回頭看了看關得嚴實的門,又四顧打量著周圍的陳設,在過分的寧謐裡,心漸漸沉了下去。

果然,往裡走了幾步,她看見窗邊矮幾前坐著楚璿,她半邊臉浸在斑斕的西照殘光裡,美得不似凡人。

楚璿瞧見她來了,將微恍的視線自窗外收回來,淺笑了笑,抬袖示意她坐。

楚玥的臉陰晴不定,僵僵地站在原地許久,手緊攥成拳,依言坐到了楚璿的對麵。

“玥兒,你真聰明。”楚璿語氣甚是平和,“你抓住了我的把柄,知道要是宣揚出去,我固然是沒法做人了,可你這個貴妃的妹妹少不了也得受人指戳。所以你選了種最巧妙的方式——去向外公告密。你知道,不管是梁王還是陛下都是尊貴好體麵的,就算處置我也隻會秘密處置,不會把事情鬨得滿城風雨,到時這場腥風自然刮不到你身上。”

“能算計得這麼深,又把手裡那點籌碼用得恰到好處,真不愧是咱們家的孩子,聰明。”

楚玥靜靜聽著,妝容精細的臉上半點表情也沒有。

驀地,前傾了身子緊盯住楚璿,出口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我算計你了又怎麼樣?你個賤人,要不是因為你,我早就嫁給安郎了。你怎麼不反省反省自己?為什麼二舅舅單單要來勾搭你?為什麼外麵人要說你跟安郎的閒話?還不是因為你是個天生的下賤坯子,狐媚子,專會勾引男人的魂兒。”

要是這話放在從前,大約真就把楚璿打倒了。因為她自己都曾厭惡過自己,甚至也這麼想過,怎麼人家都活得好好的,單就她命運多舛,分明是命不好,哪能去怨旁人?

可蕭逸用他的耐心和關懷把她自汙泥深溝裡拉了出來。

那是她的命,可不代表她就應當是這樣的命。這世上有人愛她,有人疼她,她是自己夫君懷裡的珍寶,她值得被愛,她是乾乾淨淨、清清白白的,憑什麼要把旁人的貪婪和醜惡全怪罪到她身上。

蕭逸說過:“我的璿兒身嬌體貴,美貌傾城,天生就不該受半點委屈的。”

楚璿把這句話封為圭皋,默念了好幾遍,這是她的鎧甲,可以抵禦最惡劣的言語。

她連笑了幾聲:“玥兒,你這是要跟我算賬嗎?正巧,我也想跟你算一算。”

“你口口聲聲罵我是狐媚子。可這麼些年,你在父母跟前長大,過著備受寵愛的安穩日子,你莫不是以為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命好?”

“若沒有我在梁王府為質,外公會那麼信任父親嗎?父親當得上大理寺卿嗎?你能嬌滴滴地做大理寺卿家的小姐嗎?”

楚璿迎上楚玥那雙裂冰淬雪般的眸子:“遠的不說了,就說近的。你同江淮定親時父親已經被奪官議罪,你就從來沒有想過,憑你一個罪臣之女匹配了這長安最風華絕世的佳公子,會惹得多少像你一樣待字閨中的嬌小姐的眼紅,可為什麼那個時候沒有人說閒話?”

“因為你有一個做貴妃的姐姐。”

窗外晚風忽起,吹動閒庭落花,萎頓入塵,碾落成泥,那迷花墜影在眼中劃過,將楚璿的神情襯得有些黯淡失落。

“那是你最得意最幸福的時候,可你知道那個時候的我都在經曆什麼嗎?”

“我不是不讓你嫁給江淮,隻是讓你們推遲婚期,就這樣都能讓你記恨我,恨不得要整死我。你哪怕從我這裡得到的再多,可隻要稍稍不能讓你滿意,你就要翻臉不認人。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橋歸橋,路歸路,誰也彆占誰的便宜,已經占了的都還回來吧。”

楚玥冷凜凜地盯著楚璿:“還回來?”她倏地大笑,那嬌美甜膩的一把好嗓子竟溢出了嘶啞扭曲的笑:“我不還又能怎麼樣?你彆忘了,我手裡還有一個你的把柄,大舅舅利用母親給你下紅麝粉的事我還沒說出來呢。讓我想想,那時候可是皇帝陛下親自替你出的頭。”

她靠近楚璿,兩人鼻翼幾乎相抵,氣息交融,言若幽歎:“這是不是就可以說明你早就背棄了外公?不然,陛下何等精明,會在你不跟他一條心的情形下那麼維護你嗎?”

原來楚玥還留了一招後手。

也是,在她背後使了壞,做了那樣冒險的事,總得提防著萬一翻了船還能有艘小舟防身,省得把自己淹死了。

當初蕭逸嚇唬過她,她要是敢把紅麝粉的事情說出去,就讓她嫁不成江淮。

現在想想,就算沒有這份威脅,那個時候她也不會往外說。

把牌都攤開,萬一楚璿跟梁王府翻了臉,對楚玥又有什麼好處?

哪怕她和梁王府雙方貌合神離,隻要維持著表麵的平靜,楚玥的身後就有兩座靠山,有多少用處不打緊,隻要襯著她的身份能讓她順利嫁給江淮就足夠了。

楚璿從前隻覺得這小丫頭乖巧懂事,會哄父母開心,現在才明白,這一份乖巧的背後含著幾乎要滿溢出來的精明。

她有些許自嘲地想,這麼個小丫頭就這麼會為自己打算,她怎麼就開竅這麼晚,都快讓人吃乾抹淨了才迷途知返。

楚玥見楚璿不說話了,以為自己終於占了上風,得意地把前傾了的身子收回來,輕攬袖紗,笑看向自己的姐姐,嬌嬌滴滴地說:“姐姐,我們都是親姐妹,何必這樣針鋒相對呢?這一回的事是妹妹糊塗,妹妹做錯了,你大人大量原諒我一回兒,咱們以後就井水不犯河水,我再也不給你添亂了。”

楚璿也笑了,也學她捏著嗓子說話,聲音比她還嬌:“可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怎麼辦?咱們是井水不犯河水了,可外麵那些不知內情的人,還隻當你是我的好妹妹呢,你還是少不了要沾我的光,我不想讓你沾了,你說怎麼辦?”

楚玥的眼裡凝起了化不開的冰霜,卻還是耐著性子,想要跟楚璿講講道理:“若是鬨開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我知道你這麼些事,若是一股腦兒都說給了外公聽,怕是也夠你受的。現在你不是好好的嗎?也沒出什麼事,何必呢?”

說得可真輕巧。

楚璿比她還輕巧:“有件事你可能一直沒想明白。雖然你原先就是頂自私的人,可我一直想著你是我親妹妹,給你的也是親妹妹該有的待遇。可如今你把我喚醒了,我不想要你這個妹妹了,自然就不能拿原先的方式來待你。”

她緩緩一笑,聲音說不儘的悠揚悅耳:“你以為這宮裡的森嚴守衛都是擺設麼?你以為自己還能有機會到外公跟前去給我放冷箭?”

楚玥臉上神情一僵,忙提著衣裙起身,疾步往殿門奔去。

手將要觸到門邊的雕木,忽從黑暗裡閃出幾個校事府的暗衛,架住她的胳膊把她拖了回來。

楚璿坐得端穩,頗為遺憾地看著她。

被推了個踉蹌的楚玥惱羞成怒,瞪著楚璿惡狠狠道:“你敢!母親、父親還有哥哥,他們不會不管我,不會由著你胡來的。楚璿,你就認命吧,你生不出孩子,爬不到皇後的位子,哪怕陛下如今再寵你,你也還是沒有出路。不是殉葬就是色衰愛弛,人不能跟命爭,你天生就是這缺了福氣的命……”

楚璿實在難以把麵前這個歇斯底裡的女人和總是依偎在母親身邊,羞澀又溫順的小妹妹聯係在一起。也想不到那花朵般俏麗的容顏會扭曲成這個程度,如從香蜜的花芯裡冒出一條醜陋的蟲子,不斷撕扯著花的瓣蕊。

楚玥抓著矮幾的一角,眼幾乎要淌下血來,奈何受暗衛鉗製,走不到楚璿跟前,愈加恨極,呲著牙,目光仿若利劍,誓要把楚璿戳出幾個窟窿似的。

僵持中,殿裡響起‘刺啦’的聲響。

極輕微的一道響,但因為無人說話,雙方都斂神稟息,所以這聲音又顯得很清晰。

兩人皆偏頭看去。

蕭逸將隔在殿內的棋盤門推開,走出來,他的後麵跟著江淮。

楚玥一看到江淮,心頭陡然漾上慌亂,滿臉的怨毒與橫飛怒氣驟然僵住。

那張俊秀的臉上融雜了錯愕、沉痛、自責……最後都化作了冰冷的失望。

“安郎……”楚玥啞著聲低喚,戾氣掩去,眼淚滾下來,怯怯弱弱地看向江淮,道:“是姐姐……她要害我。”她被暗衛扭著胳膊,極艱難地抻頭道:“你快向陛下替我說幾句好話,不能由著姐姐這麼蠻橫霸道。”

江淮麵無表情道:“剛才的話我都聽見了。”

“那是她在算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