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太監應聲推門而入,紀衡吩咐道,“把寧王拖去太廟,給朕請家法!”
太廟裡供著老紀家曆代祖宗的牌位,皇上說請家法,意思是要在祖宗牌位前笞打寧王。
紀征聽說皇兄要打他,也不求饒,反而脖子一梗,一言不發。
紀衡看到他這樣子更加生氣。
田七之前沒敢出來,她這會兒在門後邊兒聽得真真的,聽說皇上要打寧王,她便不忍心。說到底這事兒還是因為她,寧王是仗義的人,她也不能當慫蛋。
於是田七慌忙從門後閃出來,跑進殿內跪到紀衡麵前,“皇上請息怒!此事不關寧王,是奴才主動央求跟他走的,寧王心腸軟,這才求到禦前。”
紀征驚訝地叫他,“田七,你在胡說什麼?!”
田七偷偷給他遞了個眼色:你先閉嘴。
紀征於是不再言語,卻精神緊繃地看著他們二人,以防突然出現什麼異動,導致田七有生命危險。
紀衡沒什麼異動。他隻是低著頭,死死地盯著田七,一言不發,那臉色卻陰沉得可怕,仿若山雨欲來,黑雲壓境。
寧王身邊站的幾個太監看到皇上如此,不敢行動亦不敢說話,都無比希望自己是透明的,皇上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
田七也是頭一遭看到皇上生這麼大氣,那臉色,仿佛立時就要讓在場所有人都碎屍萬段一樣。她禁不住打了個寒戰,結結巴巴地說道,“皇皇皇上您聽聽聽奴才解釋……”嘴上磕磕絆絆地說,心中卻飛快地轉。要怎麼解釋?
於是紀衡繼續盯著她看,做好了聽她解釋的準備。
田七:“……”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剛才一衝動把事情攬過來,這會兒才突然發現無論怎麼解釋都不好。皇上本來就懷疑她勾引寧王,這下好了,她聲稱主動往寧王身邊湊,就坐實了這個罪名。如果說自己是被逼無奈的,那麼原因呢?皇宮不好?皇上不好?嗬嗬……
田七的大腦一片空白。她急得冷汗淋漓,臉色蒼白,嘴唇哆哆嗦嗦,張了張嘴,卻無法發聲。
“說啊,”紀衡向前邁了兩步,走到她麵前,俯視他,幽冷的目光中透著濃濃的失望,他扯了扯嘴角,冷冷一笑,“說不出來了?”
田七頓覺脊背發涼。她向後看了看,答道,“皇上,奴才不敢說……”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紀衡便看向其他人,“你們先出去。”
這個“們”,包括紀征。
紀征雖依然不放心,但他知道自己執意留在這裡對田七未必有好處,於是也隻好先出去了。出去之後心內記掛著田七,不願離去,想要知道個結果,一旦皇上要處置田七,他也好及時救人。
想想田七為了他而勇往直前,紀征既覺擔心,又是感動,心內還湧動著一股彆樣的甜蜜。
然而一想到皇上,紀征又覺不可思議,皇兄怎麼就突然如此震怒了?
殿內,震怒的皇上依然在震怒著。他滿腔怒火幾近崩發,現在隻需要一個缺口。
田七趁著方才喘息的機會,把整件事情捋了一遍。主動去王府的原因絕不能是被王府吸引,問題必須出在皇宮,出在自身。又不能說皇宮的不是,不然就是打皇上的臉。那麼自己想離開皇宮的原因就隻能是——
田七靈光一閃,抱住紀衡的小腿哭道,“皇上,奴才喜歡您,暗戀您,奴才天天為您神魂顛倒,日不能思夜不能寐,吃不好睡不香!”
紀衡雷劈一樣呆立當場。
田七沒有發現陰雲之上已經在打閃,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說辭中,“奴才知道您是皇上,可是奴才……身不由己啊!萬一哪一天我忍不住冒犯了您,到時候奴才自然死不足惜,可您是皇上,怎麼可以被奴才褻瀆呢!奴才每每想到此就怕得不行,便隻好出此下策,心內想著,我那麼喜歡您,就算離了乾清宮,也未必管用,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開皇宮了,這才央求了寧王爺向您要人。寧王爺也不願意皇上被太監非禮,就答應了。”
好吧,這種解釋雖然略顯牽強,但出發點是好的,田七覺得自己的死罪應該可以免了。而且,她之所以敢大著膽子承認自己暗戀皇上,是因為她發現皇上對於被太監輕薄的容忍度還是比較高的,證據之一就是錯吻事件。
現在,就看皇上的裁決了。
然而皇上遲遲沒有說話。
紀衡雖然麵上還保持著鎮定,內心卻已經翻騰起來。他知道這小變態肖想他,但是突然之間遭受如此直白又大膽的剖白,他的心依然無法抑製地狂跳不止。
他是一個含蓄的人,就算是後宮嬪妃,對他表達愛意時也都是指花借柳,從未見過如此狂放的路數。
然而越是直白,越是濃烈,也就越讓人臉紅心跳不止。紀衡的滿腔怒火早就灰飛煙滅,取而代之的是滿腹柔結。有些反應是無法控製的,他想平複下心跳以及臉上的熱度,到頭來卻是徒勞。看到田七抬頭看他,紀衡莫名地就有點心虛,於是故意微微抬高頭,隻留給他一個下巴。
田七從這漂亮的下巴上看不出皇上的喜怒,隻好壯著膽子問道,“皇上,您能原諒奴才嗎?”
紀衡卻答非所問,“哭什麼哭,難看死了。”說著,抽回腿轉身離去。
田七還想說話,冷不防半空中飄下來一個東西落在臉上,她扯下來一看,是一方白色的帕子。
田七用這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看著那道漸漸遠離的挺拔背影,長長地舒了口氣。
小命總算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