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克裡斯來說,這一天發生的一切都像是在做夢。
從追逐逃婚的小公主,到被綁架,被注射催化藥劑,最後基因崩潰。
克裡斯雙手狠狠抓進地麵,指尖都生生摳進堅硬的石頭裡,鮮血淋漓,但這尚且不足以抵消他體內痛苦的萬一。
他能清晰意識到自己每一根神經和血管的斷裂,內臟在萎縮,骨骼在軟化,整個人就像被一隻大手肆無忌憚地擠壓揉搓,他敏感到極致的感官把所有的痛苦加深了十倍,當然,他也因此聽清了女人那清涼的口吻。
“涼了,報警吧。”
“好像也不是不能救一救。”
“算了,救吧,這年紀輕輕一大好青年,冒點險也值了。”
沒有恐懼,沒有慌亂,隻有同情,隱約的歉疚和無奈;奇妙的融合了近乎殘忍的冷漠,和某種溫柔的善意。
克裡斯有點驚異自己在這個時候居然還能想這麼多無關緊要的事。
他像是一個旁觀者,冷漠地看著自己的身體瀕死的掙紮和絕望。
然後突然,他感到自己下巴被強硬地掰開,一個纖軟的東西就伸了進來。
他僵硬的思維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她的手指。
是小公主的手指。
那一刻他想,但凡他還有一絲力氣,他都會立刻推開她,二十多年矜貴疏離的貴族禮節教育讓他無法接受這樣過於親密的接觸,哪怕這是險些成為他未婚妻的女人。
但是他隨即就感到一股極為甜蜜的血腥味在口腔裡蔓延。
是的,甜蜜。
克裡斯大腦一片空白。
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再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像一頭野獸一樣狠狠握著她的手腕,貪婪地咬著她的手指,滿嘴水果糖融化的甜膩味道中,那一抹凜冽冷香的血味更加鮮明濃鬱。
一直在他身體裡肆無忌憚衝撞的痛苦終於有了發泄的渠道,就像開了閘的洪水順著那一根纖細的手指衝出去。
他能清晰感覺到她柔軟的指節微微屈起,頂在他的齒骨上,竟然給他有一種莫名活著的支撐感。
他死死攥著她的手腕,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就是繼續。
繼續,他就能活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克裡斯的眼神漸漸聚焦。
破敗的天花板在他眼中天旋地轉,他閉了閉眼,再慢慢睜開。
他愣愣的仰麵朝天,破敗黑暗的房間,胸膛心跳漸漸平穩的起伏,竟讓他覺得恍如隔世。
“醒了?”
他聽見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嘴裡的手指被抽出去,一張小小的臉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他看著她。
小而白皙的臉,精致的容貌,尖尖的下巴,臉上殘留的淚痕毀壞了精致的妝容,沾染的灰塵和汙漬的讓她看起來很狼狽,更不必說褶皺的長裙和亂糟糟的白色長發。
但是她那雙剔透又平靜的眼睛,卻又根本無法讓人把任何不體麵的修飾加在她身上。
克裡斯知道,這是蒂安.歐格拉,聖利安的小公主,他險些訂立契約的未婚妻。
他們曾經見過六次麵,一起共用過兩次晚餐,互相見過長輩,在她逃婚之前都保持著貴族間最常態的疏離客氣的禮遇。
但是也僅此而已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無措和茫然,他看著她,近在眼前,卻沒有一點真實感。
他甚至有些懷疑,他看見的究竟是一個人,還是一位神明。
一位能把基因崩潰的瀕死者生生拉回來的神明。
祁琅見克裡斯木呆呆的,有點懷疑他被嚇傻了。
“我事先說好,我儘力了,你彆哭啊。”祁琅對小奶音說。
小奶音還沒從愛情線邏輯怪圈中轉出來,下意識且毫不猶豫地否定:“不可能!男配有光環的,天涼王破不可能被嚇傻。”
祁琅:“……”這個傻係統真的病的不輕。
她默默吐槽著,慢慢把手指收回來,本想不動聲色地在後麵床墊上擦一擦,但誰知道克裡斯的眼神也跟著她的手指移動。
她一頓,這不就尷尬了,她再擦顯得她多嫌棄他似的。
她對他笑了笑,溫柔地給他整一整領口,特意挑的一塊血少的位置,把手指上殘餘的唾液都蹭上去,然後大大方方地收回手,和聲細語問他:“你感覺怎麼樣?還有哪兒難受嗎?”
克裡斯聞言一頓,他抬起眼,深深凝視著她的臉,表情複雜難言。
西塔爾司長生得一副好容貌,鋒利而濃黑的眉毛,一雙海一般蔚藍理智的眼睛,但是此時他看著她,居然有那麼點苦大仇深的味道。
祁琅是會被帥到的——如果他不是滿臉血的話。
一個帥哥,苦大仇深看著你,那叫愛恨難分;一個血人,苦大仇深看著你,那叫恐怖片。
祁琅不害怕,但是她慎的慌。
她從寬大的裙擺上撕下來一塊布,遞給他,委婉說:“擦擦吧。”
克裡斯低下頭,看著那塊兒布,居然又發起呆來,祁琅隻能把布塞到他手裡。
克裡斯攥著布,慢慢抬起來,魂不守舍地擦自己的臉,臉上剛愈合的傷口被擦得刺痛,他卻反而漸漸清醒起來。
他盯著祁琅,眸色越來越深,眼底像翻起波濤的深海。
“你……”
他剛出一聲,祁琅立刻攤開手,非常光棍:“我不知道,我也是剛發現自己有這個能力,隨便試一下,就成功了。”
克裡斯嘴唇動了動,腦子亂糟糟一片,卻突然一頓:“你…不,您…您在我源核裡…下了什麼?”
源核,就是他腦子裡那個棱形的晶體,是源能的力量之源,是甚至比心臟更重要的東西。
“說不清楚,我自創的,應該算是個遙控式引爆器。”
祁琅坦蕩說:“你看,這麼驚世駭俗的能力,我怎麼也得有點保障,你說是吧?要不然我救了你,你出去就賣了我,那我就太傻白甜了,這多不合適。”
克裡斯像是被噎到,如果是平時他會為此震撼驚懼,但是他現在他滿腦子都是一個更為不可思議的念頭。
她有這種特殊的能力。
她給他下死印,因為她不想讓他說出去。
所以她根本不打算把她的能力泄露出去。
這個發現讓克裡斯下意識拔高了嗓門:“您不打算曝光您的能力?”
祁琅被嚇了一下,這怎麼說暴起就暴起。
“您知道您現在意味著什麼?您知道這種能力意味著什麼?!這是整個帝國夢寐以求了百年的能力!”
克裡斯的臉都因為激蕩的情緒而泛紅了,掙紮間他的傷口再次崩出血來,但是他卻似無所察覺,隻死死盯著她,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口擠出來:“一旦您的能力被證實,您會立刻成為帝國最重要的人物,您會被奉為帝國的救世主,您會——”
“我會住在用黃金和珍珠鋪成的五百米大床上,被囚禁在以公頃計數的大宮殿裡,早晚有一個軍的士兵給我當守衛,每天被全帝國人民翹首以盼看日常。”
“彆激動,彆激動。”
祁琅微笑著壓壓手:“謝邀,但我還是比較喜歡當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