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森已經把自己關在房子裡快一周了。
真正意義的“關”。
他拒絕了達米安派來的醫生, 反正泡過拉撒路之池的自己很快就能痊愈,冰箱裡有仆人提前備好的食材,湊活湊活能吃大半個月。
傑森靠在床上, 咬了一口麵包, 機械地咀嚼兩下,一幅食不知味的模樣。
係統:【又是麵包,能不能換點彆的。】
傑森沒理它, 隨手扒拉了兩下掉在床上的麵包渣,又平靜地躺了下去, 一縷陽光順著沒拉好的窗簾縫,照在傑森臉上, 這讓他不適應地往黑暗裡藏了藏。
他的確不太好。
儘管在達米安麵前偽裝得若無其事,但那時候理智就已經岌岌可危,在確保提姆安全以後,他冷靜地和達米安打了聲招呼,就把自己關了起來。
在門關上的那一刹那——
他腳一軟,控製不住地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無聲而又劇烈地嗆咳, 好像要把肺咳出來。
係統:【已釋放技能。】
傑森卡住自己的喉嚨,語句斷斷續續的:【你、你這次好像沒什麼用。】
係統:【抱歉。】
這個總是能在關鍵時候緩解傑森情緒的技能竟然失效了, 但係統沒有對此做出解釋的意思, 它隻是很徒勞地, 一遍又一遍地釋放自己的技能。
這一釋放, 就接連不斷地釋放了好幾天。
在技能加持下, 傑森仍然被極其嚴重的睡眠問題所困擾, 他的生物鐘完全紊亂, 幾乎無法進入深度睡眠,每天都會抽著氣,冷汗淋漓地從噩夢中驚醒,醒來後的第一時間,傑森就會抓起身旁的麵包,強迫自己吃進去,這樣在情緒過於激烈,無法控製地嘔吐後,自己能舒服一點。
但他吃不了多少。
這次也一樣,當胃部感受到壓迫感時,傑森就停止了繼續攝入食物。
係統停頓了一下:【你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這樣下去你的身體狀況會越來越糟,你會一直感覺非常累……】
是的。
傑森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這聽起來有點可笑,但的確真實地發生了。
那個奪走無數生命、僅僅靠意誌就能壓下拉撒路之池後遺症的紅頭罩,竟然患上了一種最普通的精神疾病。
——他得了PTSD.
這太荒謬了!那些死在紅頭罩手裡的惡棍要是知道了,估計在地獄都能笑出聲。
爆炸、死傷、哭喊、鮮血……這些東西都不足以讓傑森懼怕,以至於在真正被PTSD困擾前,傑森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個毛病。
真正喚醒死亡記憶的是傑森無法控製地從半空掉下來,然後又和世界上最強大的人呆了一會。
超人是最直接的應激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失去了記憶,傑森的噩夢從來沒有一個具體的形象,每次醒來,他隻能記得亢奮尖利的笑聲與身上的幻痛。
係統很努力地和他說話,話多到稱得上嘮叨,但傑森一句都沒有回,他沉默寡言地占據了那一小塊地方,一動不動。
他很疼。
他無時無刻都感到疼痛,就像身上每一塊皮膚都曾破損過,每一根骨頭都被打斷過。
他很害怕。
但他又不能表現出自己很害怕,這是一種毫無理由的堅持,時刻表現得無懈可擊仿佛已經刻在他的本能裡,即使是獨自一人的時候,也不允許自己暴露出來。
恐懼意味著弱點,暴露恐懼意味著暴露弱點,而有弱點的人無法活下去。
傑森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但係統知道為什麼——與其說養成、倒不如說被迫形成了這個習慣,小傑森從小就和有毒癮的母親一起生活在犯罪巷,在那種地方,他剛剛識字,就得學會握著木棍整夜整夜地守在門口,以免一不小心就卷入“意外”。
那會他還有個母親可以依靠,等到母親死了,他連個回去的地方都沒有,除了靠偷盜和投靠一些會使喚孩子的幫派,也沒有彆的辦法可以活下去。
壞事做多,總有翻車的一天,小傑森被警察抓住留下案底後,又被丟到了哥譚的未成年人收容所,說的難聽一點,那個地方比犯罪巷還要糟,一群知道自己會被法律保護的哥譚未成年人,殘忍野蠻的程度遠超常人想象。
讓自己堅硬得像塊石頭——這是傑森的生存本能。
我可能是個自虐狂,他在心裡嘲笑自己,又強硬地把恐懼壓了壓。
係統又在說話了:【我知道有家店很好吃,你現在餓不餓?】
係統鍥而不舍地叨叨:【店主做的辣熱狗簡直一絕,我還能記得那個味道。】
係統:【你也一直很喜歡。】
係統很少和傑森討論心理疾病治愈之類的問題,大多數時候,隻是在說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傑森扯了扯嘴角,沒有吭聲,如果他還能記得點什麼,可能還能和係統的話產生點共鳴或者回應,但現在?
他無法控製地產生了一種厭倦感,既是對係統,也是對他自己。
咚咚、咚。
門被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