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崩潰了。
傑森從布魯斯的臉上, 精準地讀出了這個意思。
白色的護目鏡和麵罩遮掉了黑暗騎士大半張臉,但他暴露在外麵的那一部分,每一條紋路都刻著濃鬱的痛苦。
蝙蝠俠從來不感情做事, 不、黑暗騎士的做法總是讓人懷疑他是否還有感情這玩意, 不管是慶祝還是哀悼,他隻會卷起披風, 藏在陰影裡,嘴唇緊緊地抿著, 看不出半點喜怒哀樂。
怎麼會有人這麼冷酷?他真的是個人類嗎?
綠燈俠曾在瞭望塔上開玩笑:“我們都是怪胎,但蝙蝠俠絕對是最怪的那一個。”
布魯斯被稱為正義聯盟的後備計劃,他總是無堅不摧、強悍沉穩, 這一點, 也被一次又一次的實踐, 印證成真理。
——蝙蝠俠無所不能。
——所以, 沒有人會去思考, 蝙蝠俠是否也會崩潰。
——怎麼可能?
他連一顆人類的心都不曾擁有,鋼鐵鑄成的心臟又怎麼會被外力破壞?
黑暗騎士就像是一個被輸入指令的機器人, 總是能擯棄一切情感因素,光憑理智計算出最優解。
隻有極少數人知道, 蝙蝠俠也不過是個人類, 一個會受傷、會無助、會崩潰的人類。
布魯斯韋恩也不是天生就是蝙蝠俠,沒有人一出生就是一塊石頭。
很幸運,傑森就是那少部分人之一, 他知道蝙蝠俠的弱點、知道黑暗騎士寧可自己去死,也不想身邊的人再受傷害,他清楚該往什麼地方捅刀,才能讓布魯斯疼的喘不過氣。
我正在傷害他。
我也成功傷害了他。
意識到這點後, 一種極度亢奮的快意流過他身體的每一處血管,傑森自己都沒察覺到,他的手指正在發抖。
“不——”
布魯斯的聲音低低的,卻流露出極端痛苦的意味。
布魯斯往前走了幾步,蹲在地上,步伐裡藏著一點狼狽,黑暗騎士蹲下來,垂落在身後的披風,蔫噠噠地掉在地上,他木然地撿起之前傑森扔過來的那個小金屬塊,按亮了屏幕。
傑森居高臨下地看著布魯斯,把手放在布魯斯的肩膀上,假惺惺地拍了拍。
他笑眯眯的:“我真希望那隻小鳥的屍體不要太難看。”
綠眼睛的青年敏感地感受到,手底下的肌肉正在緊繃,逐漸變得堅硬。
傑森:“不過你對這事應該有經驗才對,隻不過是從磚石瓦礫下挖出屍體,再放進棺材。”
他嗤笑了一聲。
“葬禮——你再熟悉不過了,不是嗎?”
布魯斯仰起頭,用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眼光,凝視著傑森。
他說:“你可以衝著我來——怎麼樣都行——”
布魯斯的語句斷續地不成樣子,很難想象,黑暗騎士竟然也會有一天,連一句完整的話都組織不出來。
他說:“我欠你的、可是為什麼——”
你怎麼報複我都行,為什麼要把提姆扯進來?
布魯斯接下來的句子像是被噎進喉嚨,怎麼也吐不出來。
傑森的眸光像冰一樣冷,聲音漠然:“因為我想這麼做,因為你是蝙蝠俠。”
如果他已經在地獄裡,那布魯斯沒理由還在上麵。
是時候該進行第二幕了,他想。
那個小金屬塊忽然發出了什麼東西跌在地上的聲音,布魯斯瞳孔劇烈收縮,像抓救命稻草一樣,伸出手,緊緊地摳住它。
屏幕上有一處坍塌堆疊的磚石,最上麵的碎塊,正悉簌簌地往下掉。
有什麼東西被壓在下麵。
布魯斯在護目鏡後的眼睛,微微睜大,他臉上的悲痛還沒散去,一些微弱的希望又浮現上來,兩種情緒混在一起,讓他看起來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
——拜托、一定是提姆。
一定要是提姆。
他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再也承擔不起失去另一個。
那些磚塊晃動得愈發劇烈,一隻遍布傷痕,骨骼扭曲的手,以一種掙紮的姿態,從磚塊下伸出來。
這完全是傑森的親身經曆,他知道徒手扒開墳墓是種什麼狀態,正因如此,製作出來的影像才能瞞過布魯斯。
布魯斯的手指,將那個小金屬塊捏的吱嘎作響。
那隻手扒拉出一小塊空間,指甲蓋被掀開,血液和塵土混成一團,攝像頭往前推了推,湊近了那處小空間。
黑暗中,依稀可以看見一抹藍色。
布魯斯無聲的喘息了一口。
——這種色彩……是提姆的眼睛。
那隻眼睛裡還閃爍著細微的光,裡麵的疼痛已經多到無法掩藏的地步,光是看一眼,布魯斯就感覺自己的心臟疼得厲害。
傑森:“噢……看來他比我幸運一點?但我想也幸運不了多少,等你找到他,小鳥的身體估計已經涼透了。”
他用一種嘲弄的口吻:“你遲到了。”
他嫌捅刀捅的還不夠,就補充了一句:“又一次。”
布魯斯快速地按開臂甲,聯係到阿福:“找到羅賓——”
布魯斯沒能把話說完,一次劇烈的爆炸出現在腳邊,即使是蝙蝠衣,也無法阻擋這種規模的爆炸。
傑森的聲音裡滿是惡意:“你想離開了?不不不……我們之間的事還不能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