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近身,賈環一覺睡到半夜,起來的時候摸摸紗布,那血肉模糊的創口已愈合了大半,
感覺肚子裡空乏的厲害,立馬翻身下床,揚聲喊道,“來人,我餓了!”
等了好幾分鐘沒人回應,他又喚了兩聲。
外廂房一陣響動,還有小丫頭互相推諉之聲,賈環平靜的麵容看著看著扭曲了,才有一名睡眼惺忪的小丫頭掀簾子進來,邊打哈欠邊道,“三爺先喝杯茶,鵲兒給您熱粥去了,很快就來。”
聞見綠茶清新的香氣,賈環勉強壓下心頭暴戾,拿起茶杯閉眼深吸,然後小小呷了一口,咂摸著舌尖露出回味無窮的表情。
“好茶!”他心滿意足的喟歎。喝了十幾年黑黃發臭帶著致命病毒的水,這杯茶簡直堪比瓊漿玉液。
嘁,不過一杯陳茶沫子,寶二爺都不惜得拿它漱口!果然是賤種!沒點兒見識!小丫頭翻著白眼腹誹。此時正值深秋,天氣漸冷,她半夜睡得好好地被叫起,心裡自然憋了一肚子氣。
賈環平日就沒個主子樣,性格自卑偏愛自賤,所以他身邊的奴才怕他的少,敬他的更少。像這樣肚子裡誹謗幾句已算好的,當麵兒忤逆實乃平常。這還是白天被他瘋狂的模樣鎮住了,否則剛才兩人直接就躺被窩裡,裝沒聽見。
鵲兒去了半晌才回。賈環正醉心於一杯清茶,小口小口萬分珍惜的喝著,不然脾氣早就爆了。
“環哥兒,粥來了,剛叫廚娘熱過,小心燙。”鵲兒將一碗熱氣騰騰的銀耳蓮子粥擺在桌上。
賈環眸子亮晶晶的,端起碗略吹幾口氣,舍了湯匙直接往喉嚨裡灌。真滑!真甜!真糯!真香!這就是正常食物的味道嗎?有生之年竟然還能吃上!
他眼眶潮紅,心情激蕩,幸福的快要落淚。
咕咚咕咚咕咚,不過幾息,粥碗就見了底,看的兩個小丫頭目瞪口呆。這吃相也忒粗魯了點吧,活似餓死鬼投胎!
“再來一碗!”賈環抹嘴,麵向鵲兒後鼻頭抽動,改口道,“不要粥了,來碗肉!”
“環哥兒你還傷著呢,吃清淡點對身體好,大魚大肉的不易克化,待會兒睡了積在肚子裡,明早起來當心腹瀉。”鵲兒連忙勸阻。她肚子也餓了,廚娘留了一碗紅扒秋鴨,她隻來得及吃幾口便過來了。若端給賈環,她是萬萬舍不得!
“來碗肉!”賈環把碗拍在桌上,愉悅的臉色陰沉下去。
“這個時辰了哪還有肉?食材都用光了,隻剩下些湯湯水水,您就將就著點吧,我再給您端碗粥來。”鵲兒不耐煩,上前拿碗。
“誆我的時候先把你一身肉味驅散了,嘴角的油印子擦乾淨了再來。我賈寰從來不是將就的人,說什麼就是什麼!”賈環冷笑,砸了碗,大力拍桌,用一種執拗地,狂熱地,急切地語氣喊道,“我要吃肉!”
末世動物都變異了,不但帶毒,那肉味又酸又臭,饒是賈環這等體質逆天的人也不敢輕易嘗試。他已經十幾年沒吃過肉了,聞見肉香眼睛直冒綠光。
兩個小丫頭被他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心裡瘮的慌,忍不住退後幾步。
兒子傷重,趙姨娘如何睡得安穩,這頭賈環喊餓,那頭她就開始悉悉索索的穿衣,待穿戴妥當來到門前,事情也聽了個大概,當即踹了門罵道,“賤蹄子,當我不知道裡頭貓膩!主子飯食,廚娘哪天不自己藏匿一份好的,晚間偷偷吃了才睡!主子的東西你們也敢受用,不怕爛了舌頭!立馬給我環兒端肉來,否則我一把火燒了灶房,然後自去太太跟前領罪!”
打兒子從鬼門關回來,趙姨娘就有點瘋魔。誰要讓她兒子不順,她就咬誰。
兩個小丫頭現如今真有點怕這一對瘋母子。瞧那紅彤彤,瞪得溜圓的眼睛,活似羅刹惡鬼一般。兩人唯唯應諾,逃也似的去了。
“小崽子,你還砸上癮了不成!姨娘改明兒把屋裡的東西都換成木頭的,好叫你砸個夠!”坐到兒子身邊,趙姨娘嗔怪,本想戳戳他腦門兒,看見那一圈染血的紗布,臉上露出痛色,改捏了捏他細瘦的胳膊。
待鵲兒端來一碗紅扒秋鴨,她笑眯眯服侍兒子吃了,幫他擦臉淨手,推搡到床上掖好被角才放心離開。
女人的表情太過溫柔寵溺,賈環有些不習慣,可感覺並不抵觸。遠離人群獨自生活了十多年,他常常被寂寞逼得發瘋,然後用殺戮來宣泄。久而久之,他性情變得狂躁冷酷,總會壓不住心中的破壞欲。但這並不代表他不需要溫情。
而現在,他從趙姨娘身上得到了這份溫情,也決定擔負起賈環未儘的責任。隻不過這份責任僅僅包括那些善待賈環的人,至於什麼木石姻緣、金陵十二釵、賈府抄家奪爵之類,與他何乾?他又不是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