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四(1 / 2)

三王爺劇烈咳嗽,仿佛肺都要咳出來了,賈環見勢不好,連忙上前幫著捶背,沒想剛近身,三王爺便不咳了,一把擒住他手腕往懷裡一拉,抱坐到腿上灌酒,似笑非笑的喝罵道,“壞小子,你怎這樣壞?看我不罰你!”

賈環不是躲不開,卻為了讓他出氣,著實咽下幾大口烈酒,平日裡蒼白到病態的肌膚透出健康的紅暈,漆黑的眼瞳波光瀲灩,神態婉轉,叫三王爺看得一愣。Du00.coM

賈環順勢反撲,將他壓倒在炕上塞了幾口魚腥草。兩人你來我往,好一番嬉笑玩鬨,最後菜吃得七零八落,酒亦灌下不少,雙雙陷入微醺狀態。

看見三王爺滿是酒氣菜漬的皇子朝服,蕭澤嘴角直抽,喚來兩個丫頭替兩人更衣,然後小心翼翼扶著躺下。自己拿著朝服去洗衣房洗刷,再用火籠烤乾。這裡畢竟不是王府,如此重要的東西他不放心交給旁人。

他一個大男人實在乾不來浣洗這種事,好在半路遇上啞巴兄妹,三個人輕輕將衣服揉搓乾淨,叫小吉祥架上火籠放在趙姨娘房裡蒸。

諸事料理妥當,蕭澤不放心主子,輕手輕腳的入屋,見兩人睡態安然,半邊臂膀露在外邊還不自知,怕他們著涼,近前兩步想要掖掖被角。

他指尖剛觸及被麵,卻猛然被一隻瑩白纖細的手牢牢扣住命脈,力道十分凶狠,再緊一分便會立時斃命。蕭澤心下大駭,連忙抬頭看去,卻見環三爺不知什麼時候已睜開眼睛,一雙瞳仁充斥著陰煞血氣,哪有之前半點醉態?

看清來人麵孔,他暗紅的雙眼慢慢恢複迷蒙狀態,放開脈門倒頭又睡。

蕭澤揉揉已然青紫的手腕,心有餘悸的忖道:我的娘哎,嚇死個人了!不管是睡著的環三爺還是喝醉的環三爺,殺性不但沒有消減,反而更強烈了!這簡直沒有弱點嘛這!他究竟遇見過多少次暗殺才練就了這種本事?如此看來,王夫人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她很會調-教人!怪不得主子與三爺同榻的時候就睡得格外香甜,卻是因為在三爺身太有安全感的緣故。

心裡胡思亂想著,他輕聲細語的念叨,“三爺,我是蕭澤啊三爺,我見你們被子沒蓋好,給你們掖掖。你可千萬悠著點啊,彆對我動殺手!我這是好意!”

賈環不耐煩的翻了個身。

蕭澤搗騰了半天才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將被子拉上,瞥見環三爺伸入枕下無意識握緊一把匕首,仿佛下一刻便會揮過來隔斷自己喉管,他倒抽了一口涼氣,連忙屁滾尿流的跑了,竄到院子中間的空地,見四周站的都是王府帶來的侍衛,這才大喘口氣。

與此同時,環哥兒救了晉親王,且與王爺關係特彆親厚的消息早已傳得滿府皆知,侍書打聽清楚了,憂心忡忡回到院裡。

探春正坐在炕上繡花,雖然力持鎮定,可連番打結的繡線卻暴露了她忐忑不安的心情。

“如何?”見侍書掀簾子進來,她放下繡活兒,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

“聽下仆說兩人嬉笑玩鬨好不親熱,看樣子竟似親兄弟一般。現如今晉親王已經醉了,與環哥兒一同躺下,想是等酒醒了才走。”侍書輕聲回稟。

“喝醉了?晉親王竟然喝醉了?”探春無意識的念叨。她對這位姐夫也有幾分了解,是諸皇子中脾氣最溫和的,卻也是最難以親近的,平日裡風光霽月,謙謙君子,何曾有半分放縱失態之處?卻沒想到他竟能在賈環院子裡喝醉,且安心的睡下。這足夠證明他待賈環的不同。

想到這裡,探春心亂如麻,又問,“太太那裡怎麼樣了?”

侍書麵色更差了幾分,戰戰兢兢回道,“太太已被押入祠堂,隻等王大人來了便休回府去。”

探春隻覺一痛,低頭看去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拽緊了繡繃子,被上麵的銀針紮破了掌心,豆大的血珠緩緩滲出,將之前繡的白梅染成了不祥的紅色。

侍書忙取來藥膏幫她塗了,憂心忡忡開口,“小姐,咱們該怎麼辦?你之前對趙姨娘環哥兒說了那樣絕情的話,他兩會不會記恨於你?會不會跟你生了間隙?太太已經倒了,你的婚事還得靠趙姨娘跟環哥兒……”

“胡說八道,太太怎會倒?你忘了?王大人簡在帝心,前日裡剛升調九省統製,奉旨巡邊,乃響當當的封疆大吏,莫說晉親王,就是太子來了也要給三分顏麵。有他在,太太絕不會倒!老祖宗精著呢,她不會讓老爺休了太太,隻是借機替賈家謀些好處罷了。老爺在工部員外郎任上待了那麼多年,早該往上升一升了。”探春胸有成竹的道。

“可是,就算不休了太太,她日後恐也管不了事了。”侍書依然不放心。

探春搖頭失笑,心情明顯比之前好了不少,“傻丫頭,太太不管事那便是鳳嫂子管,這跟太太自己管有何區彆?我還是得站在太太這邊,省得彆人說我牆頭草,勢利眼。”話落理了理鬢角,笑道,“不過姨娘和環哥兒那裡,我也會想辦法和緩和緩,他們日後可是我最大的助力,不能丟開手。姨娘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隻需我幾句好話哄哄,幾個小物件送送,她便高興了。至於環哥兒,他最是聽姨娘的話,把姨娘安撫了,他自然不成問題。”

侍書聽了隻覺一陣心寒,暗道你還向著太太?那可是意欲殺害你娘親兄弟的凶手啊!你怎以為自己一邊向著太太一邊討好他兩就能擺平呢?你怕彆人說你牆頭草勢利眼,就不怕彆人說你數典忘祖,不孝不悌嗎?

但她也知道探春剛愎自用,這些話想當然是說不得的,故而嘴上誇幾句‘小姐聰慧’便裝作歡歡喜喜的下去了。

王子騰剛升了官,正要奉旨巡邊,不想臨出發的時候收到這麼糟心一消息,鐵青著臉叩響賈府大門,入內後直接便去賈環院子裡拜見晉親王。這位王爺驚才絕豔,處事圓滑,上有皇帝寵愛,中有太子信任,下有朝臣讚譽,與諸位皇子的關係也非常親厚,哦,當然要排除孤鬼五王爺。是故,王子騰不得不小心對待。

“王大人待會兒再來吧,主子喝醉了,這會兒睡的正香。”蕭澤將他攔下。

王子騰心內驚詫,麵上卻半分不顯,笑道,“是下官叨擾了。待下官見過老太君,處置了那蠢婦再來王爺跟前告罪!”話落略一點頭,往正院行去。

賈母與他如何討價還價暫且不提,隻知半個時辰後,王子騰臉色稍緩,由下仆引入祠堂,卻見王夫人已被剝掉一身錦衣華服,鬢發散亂容色憔悴的跪在祖宗牌位前。

“你還有臉見賈家的列祖列宗?把供奉先祖,供養後人的祭田都給賣了,你好大的膽子!”王子騰剛消下去的心火又開始熊熊燃燒。一個主母,背著全家把祖宗根基都出賣了,要不是自己勢大,賈家招惹不起,莫說休妻,恐一根繩子便勒死了她!一想到老太君那些話,他臉上便火辣辣的疼,再一想到自己未出嫁的幾個女兒,恨不能一個窩心腿踹過去,思及這事好歹被壓下,這才硬生生忍住。

“大哥,你總算來了大哥!”王夫人膝行上前,抱住王子騰大腿哭訴,“我這不是沒辦法嗎?賈環那野種得了勢,賈府哪還有寶玉的立足之地?再說元春嫁入王府,四下裡都需打點,我實在拿不出銀子,這才把主意打到祭田頭上,想著等日後攢夠了銀兩再贖回來……”

王子騰冷笑打斷她的話,“有老太君在,你還怕賈環壓過寶玉?以前絕不可能,眼下你把老太君得罪死了,可就說不定了。你這是挖坑反把自己埋了啊,我怎就沒發現你這樣蠢呢?你若能打小便去母留子把賈環抱過來養,好好對待他,叫他們兄弟和睦,於寶玉不也是一大助力?你偏要往死裡打壓!他日前救了晉親王一命,憑著這偌大恩情,叫親王扶正元春也不是難事,你偏要自作聰明!好好一盤棋被你下成了自尋死路,自困圍城!愚蠢!愚蠢至極!”

王夫人聽了這番話腸子都悔青了,暗恨自己沉不住氣,啼哭道,“那大哥我該怎麼辦呢?難道真等著被休?王家還要不要臉了?”

“你還知道要臉?放眼整個大慶,就沒有你這樣挖夫家根基,恨不得夫家早日敗落的媳婦!王家的臉麵早被你丟光了!若這事傳出去,王家的女兒還有誰家敢娶?你簡直混帳!”王子騰厲聲喝罵。

王夫人又羞又愧,又急又怕,捂著臉嚎啕大哭。

王子騰撫著胸口,等情緒穩定了才冷冷開口,“日後你便在這佛堂裡安心念經吧,寶玉畢竟是我外甥,我會叫鳳丫頭幫著照看。至於賈環,你且放心,我必不會讓他越過寶玉去。有晉親王護著又怎樣?難不成還護一輩子?總有他倒黴的時候!”話落甩袖而去。

王夫人對著他的背影砰砰磕頭。

王子騰行至賈環院子時已收起憤怒的表情,換上謙卑的笑容,再次求見晉親王。

蕭澤叫他稍等,自己入屋查看,卻見炕上兩人齊齊睜開雙眼。

“王子騰來了?”三王爺拿起朝服,慢吞吞往身上披,蕭澤點頭應是,快步上前伺候。

賈環也要爬出被窩換衣,卻被三王爺摁回去,柔聲道,“你繼續睡。王子騰這人心機深沉,手段狠辣,護短記仇。彆看他麵上裝得豁達,心裡指不定已記了你一筆。在你還未完全強大之前,千萬莫與他正麵對上。我出去把他打發了,你假作熟睡便好。”

賈環一想也是,心安理得的躺下了。

“下官見過晉親王!”見三王爺一個人出來,王子騰連忙躬身行禮,一疊聲兒的告罪。

三王爺含笑聽著,見他從王家先祖談及賈氏先祖,又言及教養出這等女兒如何如何令先祖蒙羞,令聖上失望,實際上卻是在提醒自己,他王家乃開國元勳,他乃皇帝寵臣,他家的女兒與彆家不同,哪怕皇子,也是不能隨意處置的。

三王爺心中鬱怒,麵上卻半點不顯,擺手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她既誠心悔過,潛心修佛,本王便不予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