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七二(1 / 2)

一回到榮國府,賈政便拿著一截繩索跑進寶玉房中,咬牙切齒的勒住他脖頸,把襲人幾個嚇壞了,顧不得尊卑有彆,連忙撲上去救人。www.DU00.COm

賈母收到消息,火急火燎趕來,一邊令身強體壯的小廝把老爺拉開,一邊奔上去抱住直翻白眼氣息奄奄的寶玉,怒罵,“作死的東西!除了喊打喊殺,你還有什麼能耐?寶玉可是你的嫡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你這樣乾,連禽獸都不如!”

“母親,你還要護他到什麼時候?都是你們太過寵溺縱容,才把他養成今天這幅樣子,於國於家無望,整一個窩囊廢,不如死了算了!都說他銜玉而生天降福星,我看是掃把星轉世才對!被他這一攪合,太子、三王爺、五王爺、九皇子,還有一幫頂級門閥的子弟,都得罪光了!待傳入皇上耳朵裡,我這工部侍郎的位置還沒坐熱乎呢,就得給彆人讓位!熬了幾十年才熬到從二品,眼見年紀不小了,我容易嗎我?他庸碌無為,不也顯得我庸碌無為麼,且還要擔一項教子無方之罪,日後皇上哪裡還敢用我?母親,我的前程都被這孽子毀了,你也心疼心疼我啊!”

說到最後,賈政潸然淚下。

寶玉喘過氣來,偎進賈母懷中連頭都不敢抬,嚇得瑟瑟發抖。

手心手背都是肉,再如何溺愛寶玉,賈母也不能說他一點錯處沒有。見兒子哭的傷心,她也跟著抹淚,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賈政顧忌身份,很快擦乾淚,沉聲開口,“兒子這就去書房寫一份告罪的折子,希望皇上能看在父親的麵上從輕發落。太子、幾位王爺,還有滕吉等門閥子弟那裡,還請母親準備厚禮,兒子好一一登門賠罪。若是這畜牲傷勢好轉,母親也不要再嬌慣他,令他與兒子一道去,該道歉的道歉,該磕頭的磕頭,誠意必要做足了。”

“不,我不去,我腿疼的厲害!”寶玉哽咽出聲。他今天委實被打怕了。

賈母忙彎腰撩起他褲腿,見腳踝果然有些紅腫,心疼的不行,柔聲安慰道,“不去,不去,寶玉傷得這樣重,哪裡能出門?我代他去還不成麼!”

到了這個時候,賈政也對賈母的偏心感到憤怒。但一個孝字把他壓得死死的,他亦無法,咬牙切齒的怒罵,“好,你就在家好生待著。得罪了半數以上的門閥子弟,我且看你今後如何在京中立足!喪門星,跟你娘一個德行,就該送到金陵老家去!”

送走寶玉等於挖了自己的心頭肉,賈母如何能忍,尖著嗓門嗬斥,“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寶玉怎會是喪門星!頭幾年還好好的,都是你,硬要接賈環回來,咱榮國府才開始風雨飄搖,禍事不斷!要說喪門星,也該是賈環才對!我們寶玉是福星,總有否極泰來的時候!”

說來說去都是彆人的錯,寶玉什麼都好,把天捅了個窟窿也是好的。賈政氣急反笑,一字一句開口,“好,那我就等著他否極泰來!不過在這之前,母親你先替他備好賠罪的禮物吧。都是京中最有頭臉的人家,尤其太子,非奇珍異寶入不了眼,母親你能出多少銀子替他把這事抹了?況且,也不是什麼人都看重身外之物,三王爺那裡,你該怎麼辦?叫賈環那個喪門星去說情?你也得看看人家給不給你這個臉!”說到這裡,他忽然有些羨慕賈環的肆意。

賈母略一籌算,少說也要二十萬兩,且庫中的珍寶亦要被掏空,再加上之前贖買祭田的幾十萬兩,多年積攢的梯己所剩無幾,全幫母子兩個填了窟窿。到了這會兒,任由她再溺愛寶玉,心頭亦忍不住滴血。

賈政見她沉默不語,扭曲著臉冷笑。

賈赦與賈璉前來探望,順便打聽消息,見母子兩個爭吵不休,連忙躲在門後偷聽,心中暗爽。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小廝急匆匆入門,回稟道,“老爺,文昌侯嫡次子滕吉、神威侯嫡次子閆興軒、勳國公嫡長子殷開山派人來了……”

不等小廝說完,賈政心驚肉跳的詢問,“這麼快就找上門興師問罪了?”

“不,不是興師問罪。”小廝連忙擺手,“說是來給環三爺送禮的,小的問他們可要見見老爺,他們說不需,直接去了環三爺那裡,放下禮物就走了。門前停了許多馬車,仆役們一箱箱一件件的往環三爺那裡抬,看上去很是貴重。”

“不氣勢洶洶打上門來,反送這麼多禮物?奇哉怪哉。”賈政狐疑。

“那還用問?雖旁人都說那熊是他們一起獵殺的,可你看看這些人,全是一幫繡花枕頭,遇見巨熊還不被嚇尿了?我看環哥兒在裡麵出了大力氣,很可能還救了這些人的命,否則哪能一回京就巴巴的派人送厚禮?平時也沒見他們兒跟環哥走得多近。”賈赦立在門邊徐徐開口。

“小的隱約聽了幾句,說什麼大恩大德,沒齒難忘的,好像是那麼回事兒。”小廝拍著腦門附和。

這個消息對焦頭爛額的賈政來說不啻於天籟,隻覺得壓在心頭的巨石瞬間消失,說不出的輕鬆快意,撫掌道,“大善,有了這層情分,再不用擔心他們拿捏著寶玉的錯處不放!”話落看向賈母,似笑非笑的開口,“母親你看,兒子差點沒被寶玉毀掉仕途,眼下因為環哥兒,反多出許多人脈和退路。你說究竟誰是福星誰是喪門星?”話音未落,人已甩袖離去。

賈赦暗罵賈政狗-屎-運,生了個好兒子,也沒心思再看戲,怏怏不樂的走了。賈璉衝賈母略一躬身,疾步追上。

寶玉心弦緩緩放鬆,仰起青紫的小臉,低聲問道,“老祖宗,我現在沒事了吧?”

怎會無事?賈環是賈環,賈寶玉是賈寶玉,該道謝的道謝,該記恨的照樣記恨,日後不知有多少小鞋等著寶玉去穿呢!尤其五王爺那裡,聽說最是睚眥必報,手段狠辣,日後可怎麼辦喲!而且經由此事,寶玉的名聲也壞了,再無韜光養晦一朝崛起的可能。

賈母愁得心力交瘁,勉強扯出一抹笑,安慰道,“沒事了。你安心養傷吧,一切有老祖宗幫你擔著。”

寶玉眼裡的驚惶一掃而空,點點頭,縮進被窩沒多久便睡得香甜。

賈母起身要走,卻見晴雯撞開門簾大喊,“老太太,您快去看看吧,三姑娘不知怎地跑到寶二爺書房發瘋,誰都攔不住!”

“小聲點,彆吵醒寶玉!”賈母壓低嗓音警告。

晴雯連忙捂嘴,見寶玉翻了個身卻沒醒,大鬆口氣,正欲再次開口,襲人也進來了,求老太太趕緊過去一趟。

賈母擰眉往書房走,暗怪探春沒眼色,不省事,跟她兄弟一個樣兒,心裡怒火叢生。

另一頭,探春闖入寶玉書房見東西就砸,又把牆上掛的字畫扯下來,投入火盆燒掉,弄得到處烏煙瘴氣,淩亂不堪。

丫頭們怕傷了她不敢狠攔,忙去請各位主子。

現如今是李紈掌家,得了消息第一個趕來,隨後便是黛玉、迎春、惜春等人。王熙鳳自從手好了以後再不管府中事,與平兒勾心鬥角,又急著拉攏賈璉,很是忙碌。況且賈赦已立了規矩,倘若她再插手二房事務,便把她休回家去。

“三妹妹,彆撕了!心裡不痛快便說出來,咱們大家替你出主意,替你消解,作甚拿寶玉的東西撒氣!這些可都是他的寶貝,當心他跟你急!”李紈苦口婆心的勸阻,黛玉幾個摟腰的摟腰,抱胳膊的抱胳膊,不讓她再發瘋。

“你們幫我出主意?幫我消解?可笑,若知道出了什麼事,看誰還能說出此等風涼話!”探春氣喘籲籲的尖叫,“你們不知道吧?寶玉那作死的東西,把咱們的詩稿拿到外邊任由人品頭論足,還把咱們的閨名宣揚出去!我賈探春,你賈迎春,你賈惜春,你李紈,人家晚上做夢都叫著咱們的名兒呢!人連咱們的雅號也知道,瀟湘妃子、稻香老農、蕉下客……人聽得骨頭都酥了,拿咱們的詩稿墊枕頭呢!”

李紈等人聽得怔愣,不知不覺放手。

探春幾步走到書桌前,將一副來不及燒的畫攤開了給她們看,“瞅瞅,酒後春睡圖,贈摯友棠梨公子。你們看看春睡的是誰,是嫂子呢!她一個寡婦,如此嫵媚撩人的畫像落到外男手裡,且還是個浪蕩公子,日後鬨出事來還活得成麼?母親染上這樣的汙名,賈蘭又該怎麼辦?”

李紈盯著畫中人熟悉的麵孔,隻覺得五雷轟頂,氣血逆流,連忙扶住桌子支撐癱軟的身體。寶玉,寶玉他怎能做出這樣天打雷劈的事!他不知道這會害死她,害死賈蘭嗎?!他還是不是人?

黛玉幾個傻眼了,完全沒法從極度震驚中回神。

探春三兩下將畫像撕爛,碎片拋得到處都是,癲狂的大笑,“毀了,全毀了!詩稿已經傳出去了,閨名傳出去了,風-流才情也傳出去了,勸你們趕緊回去絞了頭發當姑子,省得議嫁的時候自取其辱!哦,不對,林妹妹和史妹妹卻是不用擔心的,既是被寶玉壞了名節,便叫寶玉負責就是,一個當正妻,一個做妾,正好,齊活了,寶玉做夢也能笑醒。難怪人家都說榮寧兩府藏汙納垢,除了門前兩口石獅子,連貓兒狗兒都不乾淨,原來根由在這裡,哈哈哈哈……”

想到外麵的男人不知如何意-淫-自己,且還拿了自己詩稿,坐實了私相授受的罪名,事情傳出去誰個能活?黛玉、迎春、惜春三個掩麵大哭,恨不能立時死了才好!

李紈也想哭,卻流不出眼淚,慢慢,慢慢蹲坐在地上,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心底最後一絲期盼也泯滅,隻剩下一副軀殼。

探春還在癲狂的大笑,侍書幫著她翻找詩稿,將見不得人的東西全部燒掉。

“你鬨夠了沒有,堵了嘴帶下去,不準再出來!”賈母走得近了,正好將事情聽個全乎,強捺心中驚駭,命人將各位主子扶回去,把寶玉書房裡的字畫統統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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