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七九(1 / 2)

晉親王府,三王爺與幾個智囊正在外書房議事。Du00.coM

其中一個捋著山羊胡道,“瞿相這一病,甘肅的事怕是瞞不住了。大慶將亂,這個時候皇上能信得過的人也就是王爺您了,您該做好重入朝堂的準備。”

“是啊,蟄伏三年,正好借此機會一步登天。隻是冒賑之事牽涉甚廣,案情重大,王爺您需拿捏好尺度,切莫卷進去無法抽-身,成為眾眾矢之的。”另一人低聲附和。

“本王會注意分寸。”三王爺微笑擺手,聽見內書房傳來茶杯碰撞的聲音,站起身送客,“本王還有事,改日再聊。各位先生慢走。”

幾人連忙告辭,最為年輕氣盛的走到門口似想起什麼,回頭慎重告誡道,“王爺,雖賈環確實有幾分才學,接連中了解元、會元,沒準兒四月間的殿試還會中狀元,可他成日與五王爺廝混在一塊兒,您還需小心防備。”

年歲最大的謀士聽了這話忙上前告罪,趁王爺沒變臉之前將他拉出去,走得遠了方歎道,“涉及賈環的事,日後你切莫亂說。龍有逆鱗,觸之必怒。這賈環就是王爺的逆鱗,聽不得旁人說他半句不是。你記住咯!”

年輕謀士還要細問,那人卻連連搖頭,不肯多說。

三王爺麵色冷沉的盯著眾人遠走,由內而外散發的威勢差點沒壓斷曹永利脊梁,二月的天,竟出了滿頭滿臉的虛汗。

“人都走光了,你還磨蹭什麼?快點幫我閱卷,我餓了!”內書房傳來一道清越如擊缶的聲音,瞬間驅散了男人眼中的冰寒。

“就來。”三王爺莞爾,又看了看眾謀士離去的方向,搖頭道,“過於年輕了,還得磨練幾年才能重用。”

曹永利垂頭抹汗。

“瞿相中風了,太子要倒黴了吧?”見男人邁著優雅的步伐入內,賈環挑眉詢問。

“嗯,瞿相隻手遮天,權傾朝野,這些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更彆提太子張揚跋扈、荒-淫-無度,攪的大慶烏煙瘴氣。若不是他們黨羽太多,剪除後恐會動搖大慶根基,想必父皇早就動手了。牆倒眾人推,他這一癱,橫行了五十多年的瞿家也到了末路,更彆提瞿家一手扶持上去的太子。這次甘肅冒賑的大案,說不準就是為瞿家敲響的喪鐘。”三王爺坐下喝了一口熱茶,拿起少年剛完成的策論閱覽。

賈環一聽這些爾虞我詐、權貴傾軋的事就覺腦細胞死得特彆快,點點頭不再詢問,趁他審核的片刻,拿起一支狼毫,鋪開大張宣紙,練習狂草,歎息道,“寫了三年的瘦金體,我都快寫吐了。一筆一劃瘦的跟蘆柴棍一樣,折巴折巴都可以當柴燒!看來看去,還是章草最為狂放霸氣,也最適合我的風格。”

三王爺聽了暗自發笑,忍了忍才沒賞他一個爆栗,看完策論見他一副狂草還未完成,確實寫得蒼勁有力,筆走遊龍,功力更勝瘦金體十分,便沒忍心打擾,單手支腮欣賞他認真的側臉,眼角餘光掃到右側牆壁上掛著的‘金榜題名’的橫幅,終於忍不住低笑出聲。

這直白的橫幅出自少年之手,當初弄上去的時候足足膈應了他好幾天,怎麼看怎麼俗氣,而今習慣了,竟覺得挺有意趣,舍不得取下了。

寫完一副狂草,賈環隻覺得心懷大暢,隨手將狼毫扔到窗外,拿起宣紙欣賞。

“彆扔……”三王爺正欲攔阻,可惜已經晚了,扶著額頭道,“這支狼毫用料皆為上上等,造價極為昂貴,隻用一次就扔未免太可惜了,若折算成銀兩發放出去,可救濟多少冰天雪地裡無家可歸的民眾……”

賈環頭疼,連忙打斷他的滔滔不絕,“得得得,我給你撿回來還不成麼!求你彆念了!”話落已翻出窗台,在幾叢常青樹之間摸索。

“喏,拿去洗洗。”他撿起一支沾滿泥土的毛筆遞過去。

“這不是先前那支。”三王爺用一個匣子接了,微笑搖頭。

賈環無法,隻得繼續摸,一連摸出八-九支,在三王爺戲謔目光的注視下頗有些惱羞成怒,問道,“你故意整我吧?平日也不見你這般龜毛!”

“我隻是想讓你改改這亂扔毛筆的壞習慣。你瞧,都隻用了一次,加一塊兒足有幾千兩銀子。正所謂‘興家好似針挑土,敗家好似浪淘沙’,在你眼裡不過一支毛筆,算不得什麼,但累積下來卻是一筆可觀的數目。”話落,想起被世家豪族揮霍掉的國庫銀子和岌岌可危的大慶財政,三王爺麵色冷沉。

這些年,男人已由清風朗月般的神仙人物成長為這幅深不可測的模樣,上一刻談笑風生,下一刻卻能殺人於無形,越發叫人捉摸不透。連蕭澤都怕了他,再不敢像以往那般插科打諢,嬉笑玩鬨。

賈環卻是不怕,將臟兮兮的毛筆扔進匣子,捏著他臉頰道,“我知錯了還不成麼,乾什麼陰著臉。來,給大爺笑一個。”

三王爺莞爾,眼角餘光瞥見他沾滿泥土的指尖,忙拽住他手腕笑罵,“好你個小混蛋,又捉弄我!難怪認錯認的那般乾脆!”話落扔掉匣子,去撓他癢癢。

賈環笑癱在窗台上,氣喘籲籲的求饒,“外邊冷,讓我進去再鬨。我賠你,統統賠給你還不成麼,什麼狼毫、紫毫、羊毫、兼毫……隨你挑,多少銀子都成!你先放開我,咱兩坐下慢慢談!”

“不放。”三王爺朗笑,將少年抱起放在窗台上坐好,雙臂牢牢圈住他腰肢,鼻尖抵著鼻尖,嗅聞那隱秘而獨特的藥香,低語,“幫我擦乾淨才準進屋。”

賈環心跳有些紊亂,定了定神才拿袖子將他臉上沾染的泥土擦掉,啞聲問道,“可以了吧?要不要取麵銅鏡看看。”

三王爺揉亂他額發,依然箍緊他腰肢舍不得放手。隻要這個人在懷中,什麼疲累煩勞都能忘掉,那感覺叫他一天更比一天沉迷。

不遠處的院門口站著一名身披狐裘的豔麗女子,正瞪大雙眼死死盯著抱在一起難分難舍的兩人,手裡的食盒應聲落地。

負責把守院門的蕭澤言道,“側妃娘娘,王爺很忙,不便打攪,您還是回去吧。”

“好好好,他果然忙得很!”習側妃獰笑點頭,咬牙切齒的瞪了蕭澤一眼才憤憤離開。

蕭澤覺得她眼神不對,回頭一看,忍不住拍打額頭歎息,“王爺,您若肯把花在環三爺身上的心思分一半,不,分個十之一二出來,您的後院就消停了。”

說話間,灰暗的天空紛紛揚揚飄落鵝毛大雪,粘在人頭發和眼睫上很快化成水滴。賈環接了一片在掌心,看著它逐漸融化才幽幽開口,“下大雪了啊!可惜要準備四月的殿試,卻是不能進山打獵了。”

三王爺忙將他抱進屋,令曹永利趕緊往火盆裡添炭,用濕帕子將他雙手細細擦淨,又捂熱乎了,笑道,“不能打獵,咱可以雪中賞梅。有香爐、琴音、紅梅、白雪相伴,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嗯,一邊喝著西北風,一邊凍的鼻涕都出來了,確實是一大樂事。”賈環正兒八經附和。

三王爺又好氣又好笑,捏著他鼻尖道,“再加上一桌好菜,一鍋熱湯,幾盆旺火,幾壺好酒,算不算樂事?”

“終於有點譜了。”賈環矜持的點頭,引得三王爺大笑不止。

兩人踏雪前行,在後院的涼亭中設了一張圓桌,兩張矮凳,緊挨著坐定。周圍擺上五六個火盆,俱都燒得旺旺的,驟然上升的溫度令半空中的鵝毛大雪都化成了水珠。又有一相貌清秀的優伶,沐浴齋戒後在香爐的嫋嫋青煙中撫琴,悠遠靜謐的琴音在朵朵紅梅片片白雪中繚繞。

然而,在這極致的優雅中還摻雜著湯鍋沸騰的咕咚聲,喝酒後的嘶嘶吸氣聲,更有濃鬱的飯菜香氣幾欲衝散清新淡雅的蘇合香,叫撫琴的優伶好幾次失神,差點撥錯調子。

“好酒,好菜!再上幾碟鹿肉就更好了。這鹿肉醃製的十分地道,拿熱湯稍微過一遍就能吃,且入口即化,頰齒留香,很是美味。”賈環仰頭喝乾杯中烈酒,歎息道。

“去,再上幾碟鹿肉。做鹿肉的廚子是哪個?打賞。”三王爺衝曹永利擺手,末了將自己碗內的鹿肉夾起來,送到少年唇邊,待少年含了,又拿起帕子替他擦拭嘴角的醬汁。

接連上了五六碟鹿肉,伴著四碗飯一一吃下肚,賈環才覺得略飽。三王爺吃了一碗便吃不下了,一邊聽琴一邊含笑欣賞少年的吃相。

打了個長長的,帶著酒氣的飽嗝,賈環拍著鼓脹的肚皮幽幽開口,“我吃飽了,你也賞夠了吧?走,回去睡覺!”

“隻顧著賞你了,哪來得及賞梅?過來,再陪我待一會兒,要睡在我懷裡睡。”男人邊說邊解開大氅,向少年展開懷抱。

賈環無法拒絕他任何要求,順勢躺進他懷裡,眯眼看著亭外飄落的雪花。

三王爺將大氅細細攏好,雙手環住少年腰肢,又握住他雙手,往後靠倒在椅背上,垂下頭去看他卷翹濃密的睫毛、瓷白的肌膚、挺翹的鼻梁、殷紅的嘴唇……不知不覺看入了迷。外麵崢嶸怒放、傲雪欺霜的紅梅,哪及得上懷中人的萬分之一!

耳邊回蕩的是男人沉穩而強健的心跳,周身縈繞的是他獨特的龍涎香氣和淡淡的體溫,賈環覺得舒服至極,不知不覺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