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回京(1 / 2)

夏風透著楹窗徐徐吹來,孟西洲躺在金玉院的大床上,一?夜未眠。

明明那麼瘦小的人,不占什麼地?方。

當她真不在了。

身側又覺得?太空。

昨日連夜遣暗衛乘水路回京,另一?心腹則去西北邊陲調兵。

臨行前?,陛下擔心周圍提出要?捐監的幾州皆是王延勝同盟,故而將西北軍的兵符再次給他,讓孟西洲一?切以安全為主。

他現在倒不擔心自己安危,反倒是一?想到如今置身虎狼之穴的沈青青,他便夜不能寐。

她到底有幾個腦袋,敢一?人應下王婉兒的邀約。

而他呢,不說完全預料到會?是這麼個結果,卻也有八分猜中。

他隻是沒有阻攔罷了。

為了宜州之案,沈青青這一?遭,怎麼都要?走的。

少時,門外傳來輕叩聲?。

是李炎。

孟西洲趕忙起身,讓他進來。

“可有消息?”

“爺,知州府來信了,是沈娘子遞出了話,說王延勝地?大夫人閔氏就被?關在正宅某處,她尚無法?接近。”

李炎默了默,隻覺得?這事太過巧合,“信中還說,那位被?關押著的大夫……名叫霍羨,好像就是爺之前?派暗衛找的那位。”

孟西洲接過紙條細細一?看,字跡並?未有慌張痕跡,依舊娟秀。

他反複看了半天,信中一?句提到她自己的都沒有。

“爺放心,秦恒在那盯著,不會?有事的。”李炎話雖這麼說,但自打沈娘子去了知州府,他便一?直惴惴不安。

“今日萬兩白銀送去王家?,三千擔糧食也是,收了字據,再安排人看好。”

“那知州府呢,咱什麼時候收網。”

“她信中提到三日,那便三日後收網。”

三日,足夠西北軍的一?支精銳部隊趕來曲林支援。

“是,屬下明白。”

“還有,你告訴秦恒,讓他轉告她,如今已知曉製毒那人為誰,不必去尋找閔氏下落,隻要?她留在屋裡就好。”

“是。”

二日後,一?切還在暗中準備。

蝶園卻突然收到了知州府下的帖子,邀孟西洲當夜入府參宴。

孟西洲猜測,大抵是王婉兒收到銀子

,要?他服下那顆藥丸。

如今時機未到,西北軍的前?驅部隊,最快也要?明日才能趕到曲林,沈青青還在知州府住著,他隻能獨赴這場鴻門宴。

知州府,內院。

沈青青臉色不佳,這兩日除了吃了秦恒順進來的東西外,她沒碰過知州府裡任何東西。

好在王婉兒有自己的事要?忙,不怎麼盯著她,每日隻是帶霍羨來檢查她的傷勢罷了。

臨傍晚前?,王婉兒來過一?次,她誰也沒帶,隻是同她坐著閒聊了會?兒。

雖是閒談,王婉兒卻問了不少,大抵是她往日在汴京的生活瑣事。

來之前?沈青青就把孟西洲給她準備的身世記得?滾瓜爛熟,自是對答如流,談到被?父母賣掉時,沈青青還擠了兩顆金豆子。

待她走後,沈青青細細一?想,自覺今日的王婉兒有些奇怪。

方才她聽自己說會?丹青,便讓下人弄來筆墨,非讓她為她畫了一?幅小象。

應付完王婉兒,沈青青正打算找要?盆水擦擦身子,突見屋子裡站了個男人。

沈青青許是吃的太少餓的兩眼?昏花,第?一?眼?,她竟以為對方是孟西洲。

來人是是秦恒。

“你……怎麼下來了?”

秦恒這幾日一?直在暗處神出鬼沒,這還是第?一?次,他進了屋。

“娘子,情況有變,還請隨我速速離去。”

“你也聽見方才王婉兒問的那些了?我也是覺得?有些奇怪。我若突然不見,豈不是打草驚蛇?”

“娘子放心,主子已有萬全部署。”

沈青青聽到萬全部署四個字,頓時安下心,她信孟西洲的能力,在公務上,他做的一?直滴水不漏。

秦恒進來前?,早已為這次出逃安排好路線,直到出了知州府,二人都無法?相信這一?路連個人都沒碰到。

好像知州府是空的一?樣。

一?路上,耳邊隻有鼓鼓的夏風和遠方琴聲?悠悠。

沈青青被?一?路帶到碼頭,見到焦急等待的嬌雲嬌玉,她上船的一?瞬,船家?便發船了。

她回首問岸上的秦恒:“他呢?”

“娘子的任務已經完成,明日在浦和縣碰頭。”

他這一?句話後,人已在幾十?步開外,隻留有個黑影

沈青青的心忽而墜下,扭身問嬌雲,“蝶園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奴婢也不清楚,下午李哥說讓我們把東西都收拾好,他便跟著爺去知州府赴宴了。”

“知州府?你說他去了知州府……”沈青青驟然想起王婉兒傍晚時問的她那一?番話,話裡話外,都有一?種試探之意。

她……怕不是已經知曉了孟西洲和她的身份。

沈青青心砰砰直跳,身上立刻浸了層冷汗。

正在此時,頭上還纏著紗布的嬌玉忽然道:“娘子,嬌雲,快看,城裡起火了!”

暮色之下,一?股火勢衝天,卷著陣陣烏雲,沈青青瞧著,腳下踉蹌半步,被?嬌雲一?把扶穩。

“娘子小心。”

沈青青望著那片滾滾黑雲,心揪到一?處。

直到城外,沈青青依舊立在甲板上,遠遠眺望那處已是光點的火海。

耳邊忽而傳來陣陣緊密的腳步聲?,她向岸上睨去,夜色下,一?支急速行進的軍隊出現在眼?前?。

沈青青即刻喊道:“停下,我們不走了!”

知州府中。

火光衝天。

騰騰熱氣中,孟西洲手?持利劍,攔住了王延勝的退路。

此時院內血流成河,除了王延勝這一?群人,早已看不見王婉兒的身影。

孟西洲沒想到,王延勝私養的護衛身手?不錯,竟是糾纏到現在,才堪堪脫身。

“王延勝,束手?就擒吧,我知你並?非主謀,若配合說出背後主使,本官必保你一?條性命。”

“性命……哈哈,以那人的權勢,本官怕是還沒到汴京就死在路上了,少卿大人不是體會?過半露被?截殺的滋味麼,我年紀大了,委實受不住那個刺激。”

他眉頭緊蹙,沉聲?道:“我孟西洲說到做到,必以命相護。”

話音剛落,王延勝兩眼?一?翻,囫圇地?跌了下去。

隨即七竅流血,人抽搐了幾下便沒了氣。

孟西洲高聲?下令,“搜找王婉兒!”

話音剛落,倏地?,一?陣震天的搖聲?呐喊出現在院落周圍。

*

沈青青跟著西北軍的步腳折回曲林,待她回到知州府時,火勢未消,除了一?片殘桓斷壁,便是餘燼。

而知州府門前?的大街上,

橫著一?排排白布遮掩的屍身,上麵?血色斑駁,看的沈青青心底一?沉。

方才知州府內發生了什麼,可想而知。

這一?夜,格外的長。

曲林家?家?戶戶都知道,城內出了大事,聽見軍隊進城後,更是大門緊閉。

沈青青立在火海外片刻,有暗衛認出她後,告知主子已經回到蝶園。

沈青青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一?路回到金玉院的主屋,隻見那處燭光通明,黑壓壓的一?群人守在屋外。

有不少穿盔甲的,立在外麵?。

隨後,她見到滿目淚痕的李炎,還有在一?旁低泣的蓮蕊。

“他怎麼樣了。”沈青青語氣無比鎮定?,就好像,她未從那暗衛口中聽到他受傷一?般。

“沈娘子,您怎麼回來了?!”李炎這才注意到來人,聽她又問:“他怎麼樣了。”

“嗚嗚,爺……爺受了很重的傷。”

蓮蕊泣不成聲?,她從未見過一?個人可以流那麼多?血,那件青白長袍,完全被?浸成了血紅。

“都不許哭,他不會?有事。”沈青青語氣淩冽,不似往日那般柔軟,她邁步要?進去,眾人自動閃開一?條路。

一?旁的蓮蕊見狀,也要?跟進去,卻被?李炎攔下。

一?進去,刺鼻的藥味夾卷著遮掩不住的血腥撲麵?而來,沈青青見那一?地?的殷紅,心跟著抽了下。

不同前?幾日在玲瓏閣,沈青青知道,地?上是真血,孟西洲也是真的受傷了。

此時霍羨與另一?女子正在裡麵?忙碌,沈青青進去後,不敢打斷對方,順著兩人的縫隙,瞧見他前?襟的那個大血窟窿。

立在身旁的女子明顯乏累,沈青青走過去悄聲?道:“霍大夫,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她見霍羨正小心處理灑滿藥粉的傷口,這樣大的創麵?,估計要?縫合,她折身出去,要?了熱水、白酒、冰塊,隨即又取來兩盞明燈,喚李炎進來舉著。

她不會?縫合,但消毒這些,她儘力做到。

夏日炎炎,本就不利於人集中注意力,這一?桶桶碎冰進來,霍羨與那女子的狀態明顯好了許多?。

待到傷口處理完畢,屋外已是天明。

“有勞霍大夫和閔夫人了。”沈青

青向二位福禮,後道:“偏房已經收拾好了,也備好早膳與溫水,兩位快請歇息吧。”

閔氏正猶豫要?不要?解釋一?下她同霍羨的關係時,指尖一?緊,霍羨已經牽上她的手?,溫聲?道:“如今隻是處理好大人身上的傷口,但他並?未脫險,傷口同心臟離得?太近,這一?刀,大人已是閻王殿裡走了兩遭,韓娘子還需派人寸步不離的守著才是,我這還有一?副藥方,待大人醒後服下,若有發熱,請即刻傳小人過來為大人醫治才好。”

“是,我都記下了,多?謝霍大夫。”

“韓娘子言重了,若無你與大人相救,我同琳兒這輩子,怕是都要?被?鎖在那深宅之中,更何況,大人是因為要?救琳兒才受的傷。”霍羨紅了眼?眶,拉著閔氏對著沈青青拜了又拜才離開。

二人走後,李炎低聲?道:“娘子你也一?夜未闔眼?,您還是去彆的屋子休息一?會?兒吧,這爺這兒有我。”

“不必,你去煎藥吧,我守著。”

照顧他,怕是沒有人比她更熟練了。

沈青青知道他受傷,心就沒落過地?,到現在整個人還是懵的。

她坐在榻邊兒,拿了桶冰放在身前?,緩緩拿扇子扇著。

夏日炎熱,傷口易感染,不易愈合。

她時不時地?摸一?摸他額頭,就怕他發燒。

傷口感染,在沒有抗生素的時代?裡,真的會?要?人命。

平日那般高高在上,冷漠孤傲的人,如今卻垂死躺在她麵?前?,連呼吸都是弱的。

她伸手?,為他撫平扭在一?起的眉心。

仿佛他在昏迷時,還在思索案情。

隨即,聽他氣若遊絲地?喚她。

沈青青。

那一?句,擊潰了沈青青所有的故作堅強,淚毫無預知的落下,聽他啞著聲?道:“不是說好,不哭了。”

沈青青哪裡還管得?了這麼多?,這一?夜的驚嚇、擔憂,一?股腦的發泄出來,她伏在他身邊,克製地?壓抑著自己的哭聲?。

她很久都沒有這樣哭過了。

之前?這段時間落淚,無非是為了配合他演戲。

可今時今日,她是真的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發間,帶著一?絲

恐嚇的意思道:“你再哭,我的心口就要?疼死了。”

這樣不明不白的一?句話。

給沈青青聽懵了。

孟西洲此時,的確是疼的痛不欲生,再加上她在落淚,更是新傷舊疾一?起來。

他揉了揉她發絲,無奈道:“真彆哭了。”

“嗯。”沈青青自覺有些不像話,她擦乾淚,低聲?道:“我去看看藥煎好了麼。”

她起身欲走,被?孟西洲一?把拉住,“彆走,陪我坐會?兒。”

他姿態放的極低,話語卻不容拒絕。

沈青青很清醒他現在是孟西洲,依舊乖順的坐下。

他牽著她柔若無骨的手?,一?下下的摩挲。

像是生病時想要?吃糖的孩子,唯有這樣的肢體接觸,才能讓身上的痛沒那麼難熬。

沈青青沒說什麼,由著他。

假扮身份的這段時間,拉手?這種事,已經習以為常。

沈青青不知道,孟西洲方才又夢到他們之前?的事了。

是兩人“成親”後的第?一?夜。

她像個生澀的桃兒,羞的似要?滴血,剝落掉那層皮,哪兒都是紅嫩嫩的,掰開後,是多?汁的甜。

快要?讓他溺死在裡麵?。

沈青青陪他坐了一?會?兒,見他開始有些神誌不清,喃喃著什麼,抬手?一?摸,原是燒了起來,她便趕緊去找來霍羨。

一?連三日,沈青青寸步不離的守在一?旁。

到最後李炎和嬌雲實在看不下去了,強行給她勸去偏房休息。

沈青青這才睡了個踏實覺。

她這一?睡,斷斷續續地?睡了一?日兩夜,醒來時,腦袋都有些懵了。

她起身梳洗了一?番,又換了身乾淨衣裳,去了主屋,卻被?門口的李炎攔下。

“沈娘子,爺正在裡麵?見人,您還是先用些吃的再來吧。”

李炎說著,遮掩不住屋內嚶嚶低泣。

孟西洲在見蓮蕊。

聽他說孟西洲還有力氣見人,那邊是沒什麼大事了,沈青青捏了捏細白的指尖,折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