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堯張開雙臂，環住他纖細的腰，擁在懷裡。
“嗯。”他埋首在遲小圓的肩頭，長長鬆了口氣，緊繃身體放鬆下來，指尖控製不住顫抖。
大家都沉浸在勝利的喜悅裡，所以沒人發現，唐文華吊著一口氣，正側著頭，直勾勾盯著遲小圓，眸底閃過惡意的光。
——既然白澤的法器他搶不來，那他就奪走遲小圓的身體，反正這具身體，也快廢了。
費儘力氣從懷裡掏出一張靈符，唐文華斷斷續續的聲音響起，天邊忽然風雲變色，大片烏雲遮住天空，電閃雷鳴，紫色粗壯的閃電劈下，“砰”的一聲，林間起了大火，形成火龍卷。
齊八睜大雙眼，看著唐文華的身體被托高，身下分魂陣法成型，脫口喊道：“唐文華！”
遲雨轉頭，臉色一變，“不好。”
他跟舊書妖、其他山上的妖對視，騰空飛起，合力畫出巨大的屏障，但晚了一步，七八道閃電接連劈下，硬生生破了屏障。
遲小圓隻覺得寒意從腳底竄到頭頂，迅速從陸堯懷裡出來，轉身警惕起來。
江明月本能擋在遲小圓麵前。
閃電再次劈下，在江明月跟遲小圓之間畫出涇渭分明的光屏。
唐文華就在這時，指尖捏著一張靈符，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瞬移到遲小圓麵前，要貼到他身上，千鈞一發，陸堯一躍而起，抱住遲小圓轉身，唐文華的符咒，貼到了陸堯身上。
陸堯腳下顯出陣法。
他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忍不住抱住頭，發出震天的嘶吼，“啊，啊——”
陸堯隻覺得靈魂被一股力量拽著，要拖出身體，眼前一陣陣發黑，靈魂要被抽離的疼，讓他克製不住，在地上翻滾。
幾秒後，他倏然停下，抬起頭，最後看了遲小圓一眼，就失去了神識。
唐文華拚儘全力、孤注一擲，想搶奪遲小圓的身體，雖然與他預想的不同，但已經沒辦法更改。一束白光衝破天際，白光裡，他放任自己靈魂飛出身體，進到陸堯身上。
覆蓋陸堯的白光散去，遲小圓臉上的血色也退得乾乾淨淨。
他兩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陸堯！”遲小圓失神大吼，聲音泣血，傳到天際。
此時，烏雲逐漸散開，陽光透過雲層灑向大地，陽光下，遲小圓淚流滿麵，緊緊咬著嘴唇。
楊軒不可置信，連滾帶爬跑到陸堯身邊，推搡著他，驚慌地喊，“陸小堯，陸小堯……”
沒有回應。
江明月皺眉，在遲小圓身邊蹲下，“圓圓？”
遲小圓沉默，安靜地跪在地上，怔怔愣愣，仿佛失了魂。
遲雨注視遲小圓的背影，輕聲歎息，這最後一劫，也如白澤大人預料的一樣，應驗了。
往前一步，遲雨剛想說話，遲小圓突然動了，他爬到陸堯身邊，緊緊抓著陸堯的手，親吻他的同時，一遍遍喊他——
“男朋友。”
“陸堯。”
“男朋友……”
他帶著濃濃的哭腔，聲音嘶啞，牽動所有人的心神，每個人都察覺到了那股極致的哀傷。
齊八拖著破敗的身體，一步步挪過來，眼神複雜地看著陸堯，甕聲甕氣說：“我勸你們馬上殺了他。”他劇烈咳嗽，儘力解釋，“剛才的陣法，是分魂陣，現在在這具身體裡的，是唐文華。”
楊軒爬起來抓著他的肩膀，“你什麼意思？”
齊八說：“字麵意思。”
這時，陸堯的指尖動了動，胸膛開始起伏，呼吸也回來了，遲小圓沉浸在失去陸堯的悲傷裡，根本沒聽見齊八剛剛的話，現下陸堯活過來，隻覺得驚喜萬分，他握著陸堯的手，目不轉睛注視他。
遲雨、江明月神色大變，他們同時伸手，要將遲小圓拉開，卻晚了一步。
“陸堯”睜開眼，對上遲小圓淚眼婆娑的臉，忽然奇怪地笑了下，他用力抓住遲小圓的手，在遲小圓驚愕的表情下，掐住了他的脖子。
脖子被掐，遲小圓說不出話，他“嗬嗬”的喘息，窒息感讓他臉頰漲紅，瞳孔放大。
徐天悄然出現在“陸堯”身後。
“彆動。”
“陸堯”頭也沒回地警告。
遲雨衝徐天搖搖頭，製止他的行動，眉頭緊鎖。
“陸堯”鬆了一點點力道，依舊掐著遲小圓，仰頭大笑，笑聲停下，他活動了手腳，雖然還有點吃力，已經不影響行動。
提著遲小圓站起來，他環視一圈，惡意侵滿臉頰。
靈魂一變，氣質也變了。
“都退開。”他啞著聲，露出的手腕有一抹淺淺的綠光閃了閃。
遲小圓側著頭，難受地望著陸堯，張嘴喊，“陸……堯……”大滴大滴的淚水從眼角滑落，滴在“陸堯”的手腕上，唐文華仿佛被燙了一下，頭疼欲裂。
太陽一點點移到正上方。
齊八收回視線，突然說：“還有五分鐘就十二點了。”
唐文華操控陸堯的身體，神情微不可察地變了下。
遲雨捕捉到這一閃而過的神色變化，抓住齊八，“什麼意思？”
“對了！”楊軒搓了搓臉，找回些許精神，“唐文華中午的時候法力最弱，他剛搶走陸小堯的身體，肯定沒有融合，”他期待地看著遲雨，“把他趕出來的話，陸小堯是不是就可以恢複了？”
遲雨、舊書妖，其他山上的妖都沉默。
楊軒慌了，他慌慌張張跑到江明月麵前，“明月？”
江明月表情難看，他望著楊軒，許久低聲說：“陸堯的靈魂……”
他沒說完，隻是搖了搖頭。
楊軒一瞬間被卸了力氣，兩手重重垂下，他跪在地上，雙手捂住臉頰，熱淚從手縫流出。
“嗚……”
抓著遲小圓擋在身前，從後麵掐住遲小圓的脖子，見所有人不敢輕舉妄動，“陸堯”放肆大笑，他另一隻手抓著匕首，刀鋒對準遲小圓的心臟，“等我取到白澤法器，你們誰還能奈何得了我？”
遲小圓動彈不得，“嗚咽”地發出聲音，聲音極小，一直在喊陸堯。
突然，“陸堯”的笑聲驟然停下，表情變得扭曲，額頭、脖頸的青筋凸起，抓著遲小圓的手鬆開，整個人捂住胸口跪到地上，身體止不住抽搐發抖。
他手腕的綠光閃爍，江明月曾經為了杜絕陸堯傷害遲小圓，在陸堯身上施法種下的種子破開皮膚，飛速增長，樹藤將陸堯的身體卷在裡麵，鎖住手腳，從四麵八方禁錮他。
唐文華動不了了。
他發出痛苦的叫喊，怒目圓睜，血從嘴角溢出，生命力正在被樹藤吸收，迅速流逝。
與此同時，12點了。
“就是現在。”遲雨大喊。
話落他跟舊書妖、其他山上妖怪一起出手，掌心發出的光仿佛千萬流星，彙聚到陸堯身上。光芒籠罩下，唐文華的靈魂被分離出來，在光中顯出魂體。
江明月拿著劍，一劍砍向那試圖再次逃離的魂體。
這一劍裹著十足的靈力，直接撕碎了唐文華的魂魄。
魂飛魄散。
江明月收了劍，迅速跑到陸堯身邊，撚了一道心決，重重拍到陸堯手腕，源源不斷吸取陸堯生命力的樹種脫離，飛到空中，碎成細碎的星光，重新回到陸堯身上。
手腕的傷口也結痂、愈合，再看不到血肉模糊的樣子。
遲小圓捂著脖子咳了幾聲，迅速跑回陸堯身邊，緊緊抱著他，去摸他的脈搏，又貼到胸膛去聽心跳聲。
沒有脈搏。
沒有心跳。
……什麼都沒有。
遲小圓崩潰了，他無聲大哭，淚水不斷溢出，滴滴落在陸堯臉上。
陸堯將遲小圓視作心尖寶，平時捧在手裡，含著嘴裡，最寵遲小圓，是不舍得他哭的，何況是讓遲小圓這麼難過。然而這會的陸堯一點反應都沒有，很安靜地靠在遲小圓懷裡，沒有一絲生氣。
楊軒以為會有奇跡，也希望奇跡發生，可他緊緊盯了半晌，遲小圓聲嘶力竭的喊叫，都沒用。
好友的身體越來越冷，四肢在慢慢僵硬。
沒有奇跡。
陸小堯，真的死了。
弟弟的哀傷、痛苦讓江明月十分不忍，他跪在旁邊，抱著遲小圓，輕拍著他的背脊。
遲雨站在遲小圓身後，摸了摸他的頭。
舊書妖、其他山上的妖怪歎氣，他們麵麵相覷，最後跟遲小圓關係的舊書妖被推出來。
舊書妖教了將近千年的書，麵對這種情況，卻有心有餘力不足——他不知道可以說什麼安慰。
徐天拿著一枚玉玨回來，落地時傷口抽疼了下，他沒在意，緩步走到遲小圓麵前。
“遲小圓，你先鬆開陸堯。”他的語氣淡淡，“我有辦法救他。”
遲小圓愣愣地抬頭，下一瞬，他抓住徐天的道袍，迸發出驚喜，“你有辦法？真的有辦法！”
徐天蹲下，“嗯。”
江明月擰著眉，“但陸堯的靈魂已經……”消散了。
遲小圓聽了話，猶如當頭一棒，身形晃了晃，捂住抽疼的心臟，他無法想象沒有陸堯陪伴的日子。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他望著徐天，“你能救陸堯的，你說了！”
“我是能救他。”徐天說，“他的靈魂，我帶回來了。”
話鋒一轉，徐天淡漠地繼續說：“但再不快點，一旦他的身體徹底死去，就真的救不回來了。”
遲小圓一聽，急忙退開，將陸堯交給徐天，然後一眨不眨，視線不敢移開一秒。
徐天拿出放了陸堯靈魂的玉玨，放在陸堯胸口，喃喃念咒，時間推移，他的額頭滲出一層細細的汗。
過了會，玉玨碎裂，徐天的指尖迅速在陸堯的額頭、兩肩、心臟都點了一下，最後做了一個推的手勢，將從剛剛玉玨出來，懵懵懂懂的陸堯的靈魂按回他身上。
做完這些，他脫力倒地，被遲雨輕柔地抱起。
抬了抬沉重的眼皮，跟垂眸的遲雨對視，徐天什麼都沒說，呼出一口氣，靠在遲雨的胸口。
一分鐘後，他虛弱的開口，“可以了。”
遲小圓一聽，快步回到陸堯身邊，目不轉睛，楊軒也過來，巴巴地望著，呼吸都屏住了。
沒多久，陸堯停止跳動的心臟重新開始跳了，也有了微弱的呼吸。
陸堯的指尖輕輕顫抖，稍時，他緩緩睜開眼，視線聚焦以後，溫柔地注視遲小圓，見他滿臉的淚，鼻頭、眼圈都紅紅的，嘴唇也咬出了血，心疼不已。
他費力抬起手，摸到遲小圓的臉頰，“我回來了，所以彆哭了。”
遲小圓捂著嘴，淚水再次像斷線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這次是喜極而泣。
抓著陸堯的手，十指相扣，遲小圓用力點頭，“嗯，我不哭了。”
用手臂抹了抹臉，他努力揚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開心地說：“歡迎回來，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