繾綣(1 / 2)

溫蘅手下琴音一頓, 靜了靜,另彈了一曲《流水》, 她彈著彈著,緊攬著她腰的手鬆開, 聖上站起身來, 不知要往哪裡去。

她也懶得抬眼去看,自垂目撫琴,耳聽著聖上走遠的腳步聲。

沒一會兒, 聖上人又回來了,從殿外抱了盆茉莉花進來, 又讓宮女去取針線來。

溫蘅眼角餘光瞥見,聖上兩隻手抖抖索索地穿了針線, 開始掐盆中新開的茉莉花。

皇帝小的時候, 茉莉開放時節, 常見母後針穿茉莉花, 做茉莉花球等,給嘉儀戴著玩。他當時在旁看著, 覺得做起來很簡單,現在也還記得製作步驟, 遂想試著給她做個戴著玩兒, 完全忘記早上他連褻衣細帶都不會係的“手殘”之事。

一盆茉莉花都讓他糟蹋儘了, 針穿出來的茉莉花球,卻是歪歪扭扭,一曲《流水》也已彈至尾聲, 溫蘅看了眼那盆禿嚕了的茉莉花枝,移開目光,另起一曲《佩蘭》,隨心靜靜彈著。

也隻有在悠揚的古琴聲中,她才能暫時忘卻一些事,獲得片刻的安寧。

那廂,皇帝瞧著自製的茉莉花球,再看看身前清灩無暇的女子,實在做不出把這歪歪扭扭、奇奇怪怪的東西,往她身上招呼的舉動。

他讓人又抱了盆開得潔白芳香的茉莉花進來,有了上一次的失敗經驗,這回慢慢慢慢地針穿,終於比上次好了一些,勉勉強強穿了一串茉莉花球,戴在她的手腕處,又摘了幾朵清雅宜人的茉莉花,簪在她的鬢邊。

輕盈雅淡的素潔香花,攏在雪白瑩澤的手腕處,愈襯得肌膚皓如凝脂,皇帝忍不住執起她的手,送至唇邊一吻,道:“夫人送朕的碧璽珠串,朕一直好好收著呢。”

溫蘅聽到“送”這個字,也沒有什麼反應,在被聖上攬著把盞共飲、耳鬢廝磨,也沒什麼反應,隻在被打橫抱起,穿拂過雕梁畫棟間的重重紗幔,被放在錦繡鋪陳的龍榻之上,望著那烏沉沉的人影壓下來時,側過頭道:“……臣婦不舒服……”

皇帝知道他昨夜是縱情地有些荒唐,也不勉強,吻著她的指尖道:“那夫人同朕說說話,朕喜歡聽夫人說話。”

溫蘅問:“陛下想聽什麼?”

皇帝想了想問:“夫人在書鋪第一次見到朕時,以為朕是個怎樣的人?”

溫蘅道:“……好人。”

皇帝又問:“後來知道朕是大梁皇帝呢?”

溫蘅道:“……清明天子。”

皇帝眸中帶笑地看她,“那現在呢?”

溫蘅默而不語,皇帝替她說:“趁火打劫的小賊一隻。”

他歎了一聲,“朕初見夫人,以為夫人是未嫁的女子,是有人故意安排到朕身邊,如若真是如此,那倒好了。”

溫蘅想起那日聖上突然要握住她手、為她擦藥的“唐突”舉動,沉默不言。

皇帝繼續道:“後來,朕知道夫人是明郎的妻子,明郎,是朕的異姓兄弟,朕不願對不住他,與他反目,多少次都想罷手,可是……”他微低首,錦帳中眸光幽亮地深深望她,“……朕為夫人,寸心如狂。”

燭光流灩,綺帳春濃,皇帝手順著她的肩臂撫下,令她與他十指相扣,緊密宛若一人,俯身深深吻她,第二日天明,承明殿宮女待聖上與夫人晨起,往龍榻處收拾被褥,見潔白清鬱的茉莉花瓣,揉散在如浪的被衾裡外,如紛逐流水的落花,零零散散,落了滿床。

椒房殿中,早已習慣獨自入睡與蘇醒的皇後,卯初即醒,而後睜眼至天明,下榻梳洗後用了早膳,往永壽殿問母後安,再受眾妃嬪問安後,處理了要緊宮事,在殿內窗下倚坐著,一邊閒閒剪插花枝,一邊等著弟妹來。

然而,派出去宣召楚國夫人入宮的女官令姝,一大早就離了紫宸宮,一直拖到午後才回來,卻也沒將楚國夫人帶來,麵對皇後娘娘的疑問,恭聲回道:“楚國夫人無法來見娘娘。”

皇後驚訝問道:“什麼叫無法來見本宮?出什麼事了嗎?!”

令姝細將事情道來:“回娘娘,奴婢今晨奉命宣召楚國夫人入宮,原先往武安侯府去,但侯府人說,楚國夫人二十餘日前離開紫宸宮,就沒有回武安侯府,一直住在青蓮巷溫大人宅中,奴婢再往青蓮巷溫宅去,宅內的仆從說,兩天前、溫大人即將要被斬首的前一夜,楚國夫人攜兩名侍鬟離開了溫宅,直到第二日天亮都沒回來。

溫宅眾仆剛為得知聖上寬限溫大人一案時日而感慶幸,又開始懸心小姐安危、正要出去尋找時,楚國夫人身邊的一名侍鬟回來報說,夫人也已經知道了聖上寬限溫大人一案時日之事,為保佑溫大人平安無事,在佛祖麵前發願,願以己身為供,一直齋戒守誠到溫大人被平安釋放,人就在京郊翠山的大佛寺內,讓溫宅眾仆不必擔心。

奴婢知道這事後,立往京郊翠山大佛寺趕,但到了楚國夫人齋戒的靜室前,侍鬟說楚國夫人為救兄長,誠心發願,在溫大人被平安釋放前,不見外人,如違此誓,祈願或毀,她們也每日隻將齋菜放在夫人靜室門前,已有兩日未與夫人見麵。奴婢人在靜室前,高聲宣讀了娘娘的旨意,一張小箋從靜室門縫處遞了出來,上寫著楚國夫人的告罪之語,請皇後娘娘您諒解。”

令姝將那張小箋呈予皇後娘娘,之前楚國夫人住在紫宸宮內時,皇後無事時與她潑墨書畫,見過她的字,此時接過那張小箋一看,見筆跡確實有幾分相似,於是也不多想。

她聽了女官令姝的這番解釋,歎憐弟妹一片愛重家人之心,也不怪她拒召,她原先傳弟妹入宮,是想同弟妹解釋解釋之前她來求見、她卻避而不見的事情,自然不能同弟妹說是母親在中作梗,得尋說個其他理由,但弟妹既然暫時無法入宮,此事也就罷了。

所謂齋戒發願一事,自然是皇帝在後安排,他原先想留她在宮“藏嬌”幾日,但這幾日裡,他單方麵地如膠似漆下來,實在是眷戀不舍,不想把她放出宮去,就這般一日日地拖了有十幾天。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