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這麼一瞧，徐工臉都快綠了, 可還是強忍著沒閃開, 把人給接住了。
因為倒過來的是趙美麗，接不接都是一鼻子灰。
接吧, 他實在太討厭這人；不接吧, 八個多月的大肚子，叫她摔自己眼皮子底下？
那自個兒的良心也乾不出來這事兒啊！
然後人一站穩, 徐工就撒手了, 又快步的去對門把徐樹根從屋裡拽了出來, “爸，你兒子瘋了，你不管管啊？”說完, 自己則麻溜的回了家。
隻要不是有人來踢門就行了，給你拖個自家大人看著, 彆的隨便鬨。
徐樹根心說我管什麼管啊, 你大哥哪天不發兩回病的？
趙美麗也沒在意他們爺倆，往後退了兩步靠著樹, “徐大修，你想乾啥？”
徐大修捧著碗, 裡頭是黑漆漆的不明湯藥, 跟中了邪似的, “美麗啊，你過來喝下，喝下了我們準生兒子！”
他怕啊, 村裡有經驗的老人說了，美麗這肚子一看就是個女娃！
奶已經沒了，爸如今對自己也不滿了，這要是生個丫頭片子，往後這日子可怎麼過？
“徐大修你腦子沒病吧？喝什麼喝！該生什麼就是什麼！你自己喝，我不喝！”她都快委屈死了，想生兒子你自己乾嘛不喝？
原本還以為是出什麼事，徐樹根在聽到說是喝了生兒子後，也不上前了，雙手往袖子裡一塞，還在那勸，“美麗啊，你就聽老大的，生個兒子也好過日子……”
趙美麗險些破口大罵，一窩子豬腦子嗎？
見過誰家娃是半路換性彆的？
那不是生什麼就是什麼？
徐工覺得自家這地理位置風水肯定不好，他是真不想管閒事，但是他覺得自家爹跟大哥大概是真瘋了。
出去後把人看著，又看見斜對麵的石頭出來，高聲喊道：“石頭，去叫村支書跟大隊長！還有婦女主任，跑快點，找能做主的過來！就說老徐家瘋了，要迫害懷孕的兒媳婦！”
石頭那是撒腿就跑，實在是老徐家的騷操作比較多，一個月裡兩三回是常事。
“你們等會兒，喝不喝的彆在我家門前。我呢，不攔你，省得以後生的不是兒子還回來怪我。但是你也不準現在喝，喝出事兒了我嫌晦氣！”
等了一會兒，遠遠的看到村支書他們過來了，連忙說道：“大隊長，我大哥他逼著媳婦喝藥生兒子！”
又看婦女主任過來了，“您有事兒就問他們一家子。”
然後回了屋，抹了一把汗，“好懸沒出事。”
“又怎麼了啊？”周意被他鎖屋子裡也不生氣，“什麼迫害了？”
“老大瘋了，端了一碗藥過來，說是喝了就生兒子！”
“……”周意摸了摸自己肚子，“他們去醫院查過性彆？”
“這我上哪兒知道去？”徐工也鬨不明白，“估計是沒有吧？公社上的醫生拽的不行，做個產檢都得吆喝來吆喝去的，想查個性彆，那得塞多少紅包？”
而且動作太粗魯，產檢也隻是簡單的檢查，更深的沒那儀器條件。
兩口子本以為對門的就是迷信一下，沒想到這事鬨的還挺大，第二天下午，婦女主任就組織開了個會。
說是生男生女都一樣，千萬不能隨便聽彆人的經驗，更不能隨便吃藥！
一問才知道，原來村裡這段時間來了個所謂的神婆，說是看肚子斷性彆，還挺靈驗。
周意就無語了，肚子裡不是男就是女，第三性彆忽略不計，有一半的幾率能猜對，可不就是靈驗嗎？
還有售賣的什麼靈藥，那就更扯淡了！
反正找她看過肚子的，都得買好幾份靈藥回去，喝下去後，本來就是兒子的當然生兒子，本來是女兒的話，生下來是你命不好。說什麼命裡帶女，看的晚了，藥也吃的晚了，所以不頂用。
這其中還有那體質弱的孕婦流產、滑胎，最叫人驚悚的是，有幾家孩子生下來後幾乎不出聲，連翻動都沒有！
這世上不是人人都迷信的，更何況如今才80年，那些事兒過去沒多久，有見識的立馬就報警。
那神婆本來就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徐大修這傻子是自己撞上去的。人家本來都準備走了，遇著了這麼個深信不疑的，本著撈一筆是一筆的想法，就耽擱了一天。
然後就在這耽擱的一天給抓住了。
人被抓進去後，聽到風聲的人家先是不信，後頭又在鄰居的風言風語下把孩子帶去醫院查，聽說當天去醫院檢查的孩子父母，出來後直接蹲在醫院門口就哭了。
雖然哭的可憐是活該吧，但孩子又做錯了什麼？真就是被望著生兒子的家人給連累了。
這可把老太太嚇得啊，一下子就病倒了。
因為她也聽到了這個神婆的事兒，本來也打算找來看看的，雖然沒有叫孫女喝那個所謂的靈藥的想法，但想著知道性彆了也好準備孩子的衣裳之類的。
因著好幾家遭了殃，那人在老太太眼裡就有些妖魔化了，覺得隻要被她看過了，孩子就一定不好。
心底裡自責的不行，心說人還是要讀書，讀書了懂得道理多，不會隨隨便便的就相信人。
總歸就是斷斷續續的，一直持續了小半個月才康複。
……
不提這些，周意聽完後眼淚是刷刷的流。
上輩子沒當過媽，每天日子過的糙的不行，就是那種得過且過，沒得過就拉倒的心態。
所以現在懷孕後，情感豐沛的不行，“那些孩子……”其實她也知道自己的擔心有點多餘，畢竟她不可能把這些孩子都帶回來養，但心底裡是真的難受。
徐工歎氣，“彆多想，社會總是在進步的，這些……咱們也沒辦法。”
性彆問題估摸著是解決不了的，人家就是喜歡生兒子也沒辦法。
不過這些孩子也確實是運氣不好，不論是家裡爺奶要求的，還是父母自願的，總歸帶了藥回去喝的人都是想生兒子的。這麼一來，如果出問題的是男孫，或許還能得到一些照顧，可要是女娃……
隻能自求多福吧，本身就不是在期待中降生的，如今還出了這個事，確實是壓抑的叫人有些喘不上氣來。
隔天早上剛吃過早飯，趙美麗就提著籃子上門了，“……那天真是多虧了大郎，要是沒有大郎幫著叫人，我怕這肚子裡的孩子也跟那些倒黴的一樣……你說，不管男娃還是女娃，不都是自己的種嗎？就是生了女娃，往後也能靠著臉找到好婆家……”
周意被她說的一愣一愣的，原本上門是來道謝的話，那說完就走了，我們接了就是，可這後頭說的都是什麼屁話呢？
什麼叫那些倒黴的？什麼叫靠著臉嫁人？
徐工跟周意對視一眼，心說幸虧這早飯吃下了，要不然今兒早上算是沒胃口了。
因著老太太生病了，如今豆子嬸又住過來照顧著大肚子的兒媳婦。
一大早的，原本還覺得趙美麗算是個人，可現在是越聽越膈應。
豆子嬸臉一拉，“是，人家都是倒黴的！老大家的，你嘴上也積點德，給肚子裡的孩子修修福分！”
趙美麗抿抿嘴，到底是沒頂回去，好歹人家昨兒也是幫了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