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聽鳳姐兒說找蓉哥兒媳婦有事,心想著左不過就是些內宅婦人的事情,便也沒怎麼往心裡去,動都沒動一下隻懶懶的應了一句,道:
“你這一天忙忙叨叨的,又去找蓉哥兒媳婦兒做什麼?再說大年下的,她那邊兒也閒不到哪兒去,哪裡就有功夫過來找你了。”
瞧他那一副沒骨頭的樣子,王熙鳳隻覺得心裡堵著的那口氣越發的厲害了。
她這一天到晚的為了他們一大家子忙活,整天累死累活的吃飯喝水的功夫都沒有。結果這人不但幫不上一把,還天天回來都是這副死人樣子。
氣悶不已的王熙鳳乾脆從椅子上站起來,兩步走到炕跟前也把一雙繡鞋一蹬,乾脆就隔著中間的炕桌躺在了賈璉的對麵。
平兒是個有眼色的,知道她們家奶奶今日勞累,便自覺帶著小丫頭準備了茶點,一樣一樣的擺到炕桌上。
東西擺好之後,又自覺的帶著小丫頭退了出去。
作為這夫妻倆的心腹大丫頭,最近二爺二奶奶對她態度的改變她又怎麼會沒有絲毫察覺。
她知道,這都是因為上次她開口幫著勸奶奶去乾周嫂子拜托的事情的緣故。心裡不是不後悔,可更多的還是委屈。
想她一個丫頭,怎麼會知道那不是好事。隻是聽著周嫂子在耳邊說了幾句這樁營生來錢的容易,隻拿手裡的銀子在外邊周轉一圈就能賺不少回來,她才想起奶奶最近因為沒銀子做的難。
天地良心,她可是一心為了自家奶奶好,結果到頭來她倒失了主子的信任。
平兒有心替自己辯白兩句,可是又深知王熙鳳的脾性,知道奶奶不見得聽得進去,於是也不敢多說,隻想著來日方長,反正她隻對奶奶忠心耿耿,奶奶總會知道她的這份心意。
所以最近在鳳姐兒和賈璉跟前,一副隻埋頭乾活的架勢。
可惜她這番表現並沒有被兩個主子過多關注,這夫妻倆正商量著更重要的事情呢。
王熙鳳見平兒帶著小丫頭出去了,才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歪著,嘴裡回應著方才賈璉的話。
“這你可就不知道了,那蓉哥兒媳婦可比咱們想象的要能乾的多。而且東府又經過那一次的清理,蓉哥兒早就把那些個蛀蟲給送去了衙門。
現在那邊府裡被那兩口子整治的就跟鐵桶似的,剩下的那些個管事和管事娘子們在這兩口子麵前,一個個都老實的跟個鵪鶉似的,手裡的差事半點兒都不敢出錯。
生怕一個不留神犯了錯,就把差事給丟了,到時候闔家還得被趕去莊子種地去。
所以雖是過年,蓉哥兒媳婦那邊還真沒怎麼忙碌。”
“那邊就真的放心把差事交到那些管事手裡?”賈璉頗有興致的問了一句,畢竟他自己還得見天的盯著那些奴才打掃祠堂呢。
“可不是怎麼的,”王熙鳳言語間有著難以掩飾的羨慕,“蓉哥兒媳婦親口跟我說的,他們那邊凡事都按照定例。就連那些買辦,也是買回來東西拿了帳子和東西,跟蓉哥兒那邊在市麵上詢來的價錢對比,再查驗了東西之後,確定了都沒有差錯,才算過關。然後各處需要什麼,再按照定數找庫房領了去,兩邊都有曆年的賬冊,需要多少雙方心裡都有數,也不用但凡動用點什麼還得找主子領對牌。一應賬目,那些管事都自己做好的。”
說到這裡,王熙鳳已經坐起身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繼續歎道:“旁的不說,隻這一樣若是咱們家能學來,這一年下來得省下多少銀子,我這邊又能省多少事。”
賈璉一點也不知道心疼媳婦,當頭一盆冷水就潑了過去,“你這想什麼好事呢,那買辦吳新登可是老太太那時候使出來的心腹,誰還能這麼查他的賬不行。”
瞧見鳳姐兒的臉色不太好看,賈璉難得良心發現又說了一句,“不過咱們家的這些奴才,在有事的時候也挺能乾的。”
“哼!”這話隻得了了王熙鳳一聲冷哼,“你這話說的倒是輕巧,咱們這邊能跟那邊一樣嗎?”
這話出口,還不忘白了賈璉一眼,才又說:“咱們家那些個管事奶奶們你還能不知道,哪一個背後不是站著靠山。
彆說我這個管家奶奶能不能拿住他們,他們一個個的眼睛都還盯著我這個管家奶奶呢。
但凡我錯了一星半點兒,那些人就得編排我一頓。
可若是他們錯了,我但凡要發作他們,又不知得有多少人開口到我麵前說情。到時候我又得礙著這個那個的情麵,拿人也沒有辦法。
隻光是這一出,我又拿什麼跟人家東府學呢。
什麼時候咱們也能把那些碩鼠都捉了,再把那些奴才都好好整治一番就好了。
沒準到時候抄沒回來的東西,直接能幫咱們把那筆欠銀還了也不一定呢。
可惜這事兒咱們也隻能想想,又哪裡敢真的這麼乾了,單指一個賴家,隻要老太太在一天,就沒人敢動他們家。”
家裡這些奴才是什麼德行,賈璉又有什麼不知道的?
有的時候就連他這個正經的爺們兒,想開銷點兒銀子,還得去求那些管事想法子在賬上給平了。
明明自家的銀子,倒全都捏到那些奴才手裡。
可誰又知道那些奴才平日是不是也這麼著往懷裡撈錢,他隻恨不能把那些奴才一個個的都抄一遍,把屬於他的錢財都要回來。
但是他也知道,隻要有老太太在一天,他這個未來的繼承人就得忍一天。
想想這些心煩的事兒,夫妻兩個也隻能相顧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