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可知西府那邊又鬨出一樁新聞?”
大清老早, 剛剛起床,帶著一院子丫頭送走要出去辦事的達西先生,寶珠就湊到無所事事的米娜跟前, 開始講起了新聽來的八卦。
“聽說那邊太太陪房周嫂子家的女婿, 一個叫冷子興的,前日叫官府給拿了。”
寶珠說著八卦,一臉的神秘兮兮看著米娜,那樣子好像在說‘快來問我, 快來問我。’
米娜自然知道那冷子興是怎麼回事,不過還是很給寶珠麵子的問了一句, “好好的,官府拿他做什麼?再說有周瑞那兩口子在,官府還能不給幾分臉麵?難不成周瑞兩口子就沒管他們家女婿, 就那麼叫衙門給拿了?”
果然寶珠很上道, 就站在那邊眉飛色舞的講了她最新打聽來的內情。
“哪裡能不管呢!聽說一開始那冷子興在外頭和人起了紛爭,又被人拿了什麼把柄直接告到衙門,本來隻想問一個來曆不明, 遞解回鄉。
這不周嫂子家的女兒特意進府,央了她媽去求太太和璉二奶奶拿府裡的帖子去給衙門遞話,叫放了她家女婿。
聽說周嫂子沒敢拿這點子小事叨擾太太,就去求了求璉二奶奶。
也合該她女女婿倒黴, 剛趕上二奶奶跟璉二爺又鬨了一回,生了一場氣動了胎氣, 扭臉兒把這事兒給忘了。
衙門那邊不知道那冷子興和府裡的關係,就放開手一查,結果卻查出他跟一幫盜匪有聯係,還在他那鋪子裡查出了許多要緊的贓物呢。”
米娜隨口發出幾聲驚歎, 以便給寶珠回應。可心裡卻在嘀咕,怪不得王熙鳳和賈璉那兩口子哪怕心裡恨死了王夫人和二房所有人,也不肯輕易在表麵上撕破臉。
這不是他們隻隱在暗處,那邊王夫人的頭號心腹就自己撞上來了。
那冷子興這麼輕易就被查出問題,要是中間沒有賈璉、王熙鳳兩口子的手筆才怪呢。
不然他一個古董販子,要是不拿榮國府當靠山,這麼個來曆不明的人物哪裡就能在京城混得開呢。
估計那兩口子不但放不過冷子興,還得想法子通過他順便把周瑞兩口子拉下馬呢。
心裡剛剛吐槽,果然下一秒就聽寶珠又湊過來壓低了聲音說:“聽說,在冷子興那個古董鋪子裡,還找出好幾件帶著榮國府印記的東西呢。”
這個消息總算叫米娜來了興致,跟著就問了一句,“那邊可有查出東西是怎麼流出去的嗎?”
“怎麼沒查,”寶珠見她家奶奶開口問了,也跟著興奮的隻差拍大腿,“聽說璉二爺親自去衙門打聽過了,那冷子興交代說是西府庫房裡的東西都是通過周瑞兩口子的手流出去的。然後那夫妻再讓那個冷子興照著做個假的回來悄悄替換掉真品,他們拿真品賣出去換銀子。”說到這裡,寶珠還感慨了一下,“這些人可真會想啊,隻是這膽子也忒大了些,就是不知道這次太太會不會出麵保下他們。”
哪裡還會給求情,王夫人隻差沒恨死周瑞兩口子。
偷出庫房裡的珍玩古董再造了假替換掉真品,這種餿主意自然是周瑞家的說給王夫人聽的。
可是這位二太太還以為換回來的真品都在她自己的小庫房裡呢,誰知卻擺在了冷子興的古董鋪子。
自覺被奴才誆騙了的王夫人此刻怒火中燒,隻恨不得把跟前跪著求饒的周瑞家的拉出去一頓板子直接打死。
“看來是我平日裡太過寬和,縱得你們一個個的越發膽大包了天,連我跟前都敢弄鬼,還不知道多少東西都叫你們給偷了出去。”
王夫人指著周瑞家的鼻子就是一頓怒罵。
而周瑞家的隻敢跪在地上連聲求饒,把所有的罪過全都推到了女婿身上。
“太太明見,奴才跟著太太這麼多年,一向都是忠心耿耿,哪裡敢欺瞞太太?
都是我家那倒黴女婿,叫豬油蒙了心,一時糊塗動了貪念,才昧下了那麼幾樣擺在鋪子裡賣錢。
其餘的真品都已經拿回來,好好的擱在太太的小庫房裡呢。”
這會子周瑞家的唯一求的,也不過是他們一家子老小的性命。彆看太太對外一副佛爺樣,其實王家出來的姑奶奶,那手段可毒辣著呢。
至於她家女兒,這會兒周瑞家的還抱著幻想,等叫她女婿抗下所有罪責,再叫他們兩口子混過了偷盜的罪名,大不了就把女兒接回家養上一輩子。
可惜那些府庫裡的東西,都是那些衙役直接從她家女婿鋪子裡的直接抄出來的,不但外頭官府都知道了,就連璉二爺和大老爺也知道了。
因此他們一家子都知道,若是想要混過這一遭甚至是活命,就全都看這位二太太了。
於是平日裡威風赫赫的周瑞家的,這會兒那腦袋卻像搗蒜一樣不停的磕頭求饒。
王夫人這會兒哪裡還管得了這個奴才怎麼想,她隻覺得這事兒既然已經鬨出來絕對不能臟了她自己的名聲。
於是隻略一思索,便手裡拿著個小金鎖,意有所指的對周瑞家的說:“既然事情已經鬨了出來,那些東西的來路大房必是要查個清楚的,到時候該怎麼說你們兩口子可知道了?”
這意思就是要棄卒保帥了。
周瑞家的看到了那塊金鎖,忽然想起了還沒滿月的大孫子,那是太太說要給孫子的滿月禮,知道太太這是拿兒孫的命在威脅他們了。
他們夫妻這是脫不了身了,為了兒孫,隻能把心一橫低著頭說:“這些都怪奴才,叫府裡的富貴迷了眼,仗著太太的信重自己生了貪念,所以才偷了太太的鑰匙私自出去配了一把。
又趁著能在府裡走動的便利,在深夜去庫房偷了東西出來交給我那女婿,照著做個假的換到庫房裡,然後再把真家夥拿出去賣些銀兩。”
說到這裡,周瑞家的隻覺得差不多了,便偷偷抬頭想看太太是不是滿意,結果才一抬眼就對上一雙狠厲的眼睛。
那眼神叫人不由心中發顫,周瑞家的趕緊再次低下頭繼續道:“那些得來的銀兩全都叫我們夫妻兩個貪墨了,隻是這件事兒全都是我那女婿經的手,他給多少我們就拿多少,剩下的銀子不知叫我那女婿藏到哪裡,也許是送到那些土匪的手裡也不一定。”
說完這些話,等了半日都沒聽到王夫人開口,這時候周瑞家的就已經知道事情就這麼定性了。
他們兩口子這條命算是交代了,隻盼著太太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叫他們家的兒孫好好的去莊子上種地。
接下來就是等待判決的時間,周瑞家的隻覺得每一次呼吸都是那麼漫長。
可是王夫人似乎也在思考,周瑞家的這個說辭到底能不能保住她自己的名聲。
如果周瑞兩口子這麼交代,那麼她這個當家太太最多會落下一個管家不利的名聲。
而且她還有寶玉和宮裡的元春,就衝著這雙兒女,老太太和老爺也不會太過責怪她。
至於大房,隻要老太太在,根本就不用顧慮太多。
自覺能把事情交代過去,王夫人終於開口說出來了決定周瑞一家命運的話,“既然你們兩口子已經認罪,那我也保不住你們,隻看伺候了幾十年還算儘心的份上,你家中兒孫就全都到莊子上種地去吧。”
一家老小的性命總算是保住了,周瑞家的顧不上再想自己將要麵對什麼,隻把之前的僥幸全都收起,千恩萬謝的給太太磕了一個頭。
王夫人見她這樣,也懶得再開口說話,隻閉上了眼睛再次轉動起腕子上掛著的那串已經被摩挲到有些發光的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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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周瑞兩口子主動供人的罪狀,不管是官府衙門還是榮國府裡的老太太和大房諸人,誰心裡都不相信卻並不覺得意外。
賈璉和鳳姐兒兩口子雖然恨不得馬上借著這回的事故扳倒二房,尤其是要扳倒二太太,可惜誰都知道希望渺茫,現在他們求的也隻不過是斷掉二太太一條臂膀的同時,再狠狠咬下他們一塊肉才好。
於是周瑞夫妻認罪的當天,王熙鳳再一次動了胎氣,聽說都見了紅。
然後他們捉到了一個在璉二奶奶飯食裡動手下藥的小丫頭,結果再稍微使點手段一審,那個丫頭身後的主使直接指向了王夫人。
這下子不光賈璉夫妻怒火中燒,就連一直窩在東大院輕易不冒頭的大老爺和大太太也親自帶著人,押著那個害人的丫頭,又叫幾個健婦抬著捂著肚子的王熙鳳,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了賈母的榮慶堂。
一路上鳳姐兒隻抱著肚子虛弱的嘴裡哼哼著,完全不見了平日裡的潑辣。
等一行人進了賈母的屋子,正好看到老太太跟賈政和王夫人兩口子不知道在商量著什麼。
王熙鳳也不用彆人替代,直接在賈璉的攙扶下病病歪歪的來到賈母跟前,嘴裡哭訴著說道:“老祖宗救我!有人要害我,還有我肚子裡的哥兒呢。”
本來一見大房眾人無故闖了進來,賈母已經皺起了眉頭。
這會兒一聽王熙鳳的哭訴,老太太直接心裡就是一緊,一雙眼就往王夫人身上瞟。
若說誰能出手對付鳳丫頭肚子裡的哥兒,那滿府裡也隻有老二媳婦了。這會兒二房才鬨出偷盜府庫的新聞,若是再鬨出二房出手對付大房子嗣的事情,那將來老二和寶玉甚至宮裡的元春的名聲和前途就全都給毀了。
事情必須不能叫鬨出來。
心裡打定了注意,賈母馬上換上一臉的關切嘴裡問:“這又是怎麼了?可是璉兒又在外頭偷了腥兒,把你給氣到了。”說著竟然露出了些許笑意,“你也不用把璉兒看的太緊,不如就給他收兩個懂事的丫頭進房,省的叫他在外頭跟饞嘴貓兒似的叫你不放心。”
上來就給賈璉扣了一頂把媳婦氣得動了胎氣的大帽子,弄的賈璉隻覺得喉頭一梗。
當然賈璉的委屈是沒人關心的,王熙鳳此刻最著急的事情確實給二房繼續找事呢。
就見鳳姐兒哭道:“我今日在家覺得腹中饑餓,就叫廚房燉了一盅燕窩粥,結果才吃了幾口肚子就疼了起來,甚至還見了紅。
幸虧今日二爺不用當值,他直接找了太醫回來,結果一查才知道那碗燕窩粥被下了落胎藥。
動手的就是這個丫頭,二爺已經審過了,說是太太指使她動的手。”
雖然她說話的時候一直都是哭哭啼啼的,卻絲毫沒耽誤她告二太太的狀,甚至在告狀之後,還不忘了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王夫人說:
“太太可是我的親姑媽,就連我能嫁給二爺還是太太給做的媒,怎麼連我肚子裡的哥兒都容不下呢。”
自然是想你們大房的嫡枝斷子絕孫,可是這話能說嗎,還有那點覬覦爵位的心思,是打死也不能承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