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小少爺要結婚了, 真真切切,不玩虛的。
這件事情來得實在太突然, 剛才路上, 顏池同他說願意嫁給他,這是一回事, 真要結婚了, 這又是另外一回事, 殺得兩人措手不及。
他們走出那條鳥道是晚上六七點的模樣,林闕讓顏池坐在椅子上休息, 自己跑去借路人的手機, 給家中王叔打電話,一麵讓他們過去接車, 一麵讓他們過來接人。
王叔在電話裡同他說恭喜, 說得語焉不詳。
兩人到家後先拿手機,林闕剛解鎖,鋪天蓋地的短信電話砸得他一瞬間腦袋有些懵,尤其這上邊,恭喜結婚四字居多, 他打開微信,黎良給他發圖片, 說:“大紅色的拖拉機都已經粉刷好了, 什麼時候找我開婚車, 我給你打頭陣, 保準漂漂亮亮的, 全市的人見了都得給你讓道。”
林闕:“操了。”
他順手打開旁邊電視,一麵脫身上的衣服,一麵給他爸打電話,電話沒打通,先在電視上邊見到了人。
他爹穿得人模人樣,對著鏡頭侃侃而談,解釋:“親家有困難,自然是要幫忙的,注資是一方麵,主要這小兩口,本來就是對情侶,關係好著,我們開放,從來不強迫他們,都是自由戀愛。”
主持人笑道:“這個婚禮,林總有什麼打算嗎?”
“看他們的意見,中式西式都可以,我偏向是辦中式,咱們老祖宗的傳統不能丟,紅紅火火,也喜慶。”林澤海心情好,今兒話便有些多,廣邀眾人,“你們也都可以來,隨時歡迎。”
林闕站那兒,撫額無語。
偏財經類的訪談,這會兒講的卻全都是林闕的大喜事,作為永安市數一數二的豪門,林大少爺的存在,自然是件辛秘又讓人想要窺之一探的事情,主持人後來問道:“林總,您對林小少爺的信息聽聞保護得十分好。”
“自然的。”林澤海坐在位置上翹腿,慢慢說,“不過過幾年你們也都能看得到,以後都是年輕人的主場了,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前浪就要死在沙灘上,現在的後輩都了不得,厲害。”
“林總您當然還年輕。”
“也老了。”老人林澤海從口袋裡摸出照片,放在鏡頭前麵給人看,“這是我兒子小時候的模樣,長得像是他媽媽。”
林澤海想得其實遠,林闕或許暫時看不出他的良心用苦,但他著實是為了自家兒子好,慢慢替他在鋪路,老人的一顆心不假,林闕總有一天會代替他接管公司,站在風口浪尖下,獨自撐起一個家。
現在這快要成家立業的日子,得給大家看看他保護了二十多年的寶貝兒子,也好及早把他推出去,推銷到眾人麵前。
告訴大家,這是他們林家未來的繼承人。
林澤海還留了一手,沒拿林闕長大後的照片,酷炫的不要,偏要選可愛的那幾張撒嬌照,林闕都愣了,瞧著大屏幕裡臉圓圓、眼圓圓的自己,一口老血梗在胸口,不上不下,怪難受。
群裡有人艾特他,開玩笑:“林少爺小時候真可愛,看得我們心肝亂顫,恨不得是......”
林闕:“都給老子滾,齷齪心思。”
主持人也說:“林小少爺真可愛。”
林澤海笑道:“現在倒是不這樣了,長開了,小時候可愛,我記得一歲的時候,他那個手臂一截一截的,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哇,真的是太胖了。”
可愛兩字像是座大山,一瞬間壓彎了林闕自信的脊背,他去鏡子前瞧著自己這幅模樣,左看後再右看,上上下下地仔細觀察,覺得像他現在這樣,和可愛壓根套不上邊。
神他媽可愛,林闕這是有些被氣懵了,拿著手機站那兒沒動,如臨大敵,生怕他爸再放出點彆的照片,這婚他也是結不成了,丟麵子。
又盯了會,顏池從偏門進來。
林闕心虛,倉促把電視關掉,卻見顏池憋了張臉,站在離他四五步遠的地方,沒再過來,眼神如炬,灼灼盯著他看。
林闕問他怎麼了。
顏池斟酌了會語言,先是說:“我看到消息了,小格發我的,你爸今天來我家提親了,我不在的時候。”
林闕到底聰明,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要解釋:“我不是故意支開你,我也沒有想到車會壞。”他又說,“我隻是看到你不高興,想逗你玩。”
顏池看了會,慢慢道:“我知道的,你估計也做不出來這種事。”
林闕低低地笑:“你還真是信任我。”
顏池知道這是一碼事,真要麵對又是另外一碼事,至少對現在的兩人來說,消息依舊有些匆忙淩亂,分明就是出去了一宿的時間,回來就得談婚論嫁。
又仿佛是,全世界都知道他們要結婚了,隻有兩人還被蒙在鼓裡,怪難受,也怪不習慣。
兩人一個立於高階,一個站在門邊,互相對視了良久,最終還是林闕出聲打破僵局,問:“你怎麼說?”
“路上的時候有說過。”顏池這會兒有些難堪,像是麵上掛不住,視線放於地麵,“我是願意的,但是我不是那種願意,你能接受嗎?”
林闕點頭:“我懂,可以。”
顏池問他:“你對我是怎麼想,你為什麼會想到要跟我結婚。”
他似乎是有些不明白:“如果我是你,站在你的角度,擁有絕對優勢的情況下,我不會和一個不喜歡的人結婚,浪費錢,也浪費感情,虧本買賣。”
顏池頓了會,再問林闕:“我一直忽視了這一點,你是不是喜歡我?”
林闕他、他媽傻眼了。
他想說不喜歡,但這三字就跟炮.彈似得炸得他難受,喉嚨口堵了東西,出不來,林闕從小耳濡目染他爸在社交圈中的表現,其實一貫能言善語,鮮少有如此卡殼的時候。
但若是說喜歡,他又怕自己同顏池的事,止於自己隱約的情感,顏池大約怕是不願再同他相處,為了避嫌。
林闕煩躁地撓頭發,顯得有些焦急不安,顏池在底下輕笑道:“所以,你真的喜歡我?”
他有些驚訝:“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記得我對你不好,我以前還和顏格一起打過你。”
林闕:“他媽想起這件事就有氣。”
不過感情這事很難說,林闕更講究感覺,他心中沒有一個確切的點,不會用那些個雜七雜八的語言,來定義自己對顏池的情感,他覺得自己這幾天樂於見到顏池,想對他好,想逗他開心,這樣就夠明確了。
但這喜歡又不是愛,更確切來說,叫做好感,林闕以前在揚倪的幫助下,有些明白,但他不能這麼說,他怕嚇走顏池。
顏池還在等著他回答,林闕正了正嗓,回答:“其實主要來說,我爸也逼我結婚,覺得我結婚了,才會聽話,他一直念著我,我煩,想要速戰速決。”
“我管不住你的。”顏池皺眉,“你不服管。”
林闕插科打諢,把這事給含糊過去:“試試唄,說不定我就聽話了,我這個人,基因還是好的。”
顏池笑:“那就試試唄,互惠共贏,我還了他們的情,以後過自己的日子。”
林闕覺得自己過得挺苦的,明明是這種歡喜的日子,類似於求婚的場合,他還要笑著說:“合作愉快。”
神他媽合作愉快,怪苦澀。
顏池說:“哦對了,我們簽份協議可以嗎?”
“可以吧。”林闕心中更苦了,“你要寫什麼。”
“因為我們是合作的關係,不是真正的情侶,就寫合作期間,你不碰我我也不碰你。”顏池半仰頭,努力去想,“還有就是,我不乾涉你你也不乾涉我,我給你自由,你也得給我自由。”
林闕的心就焉了,點頭:“你去做合同吧,我電腦在書桌上。”
顏池過去開他電腦,有密碼,問他是什麼,林闕說是他生日,12月27日。
分明之前身份證上看到的不是這個,顏池有些疑惑,林闕給他解釋:“你是見過我身份證了?那個報錯了,我過幾天才生日。”
那行吧,顏池找了椅子坐下,開了文檔。
林闕的電腦桌麵整齊,同他本人倒是不像,其中工作文件分得仔細,一眼望去,幾乎沒有多餘的累贅,怪乾淨,舒服。當中有個文件夾叫做合同編寫模板,顏池便點開來找模板。
文件夾有多個子夾,顏池便怪了,一路點下去,點到後頭發現是幾個視頻文件,他點擊鼠標的動作沒收住,一下子開了其中一個,畫麵占據了整個電腦屏幕。
熟悉的開頭音樂響起,顏池的臉便紅了,林闕他他媽、他他媽跟他口味還挺類似,看的都是這一個係列,徐徐慢慢的風格,講究細水長流,溫情四溢,氣氛恰到好處。
但那天晚上,他連擴.張都沒給他做,床鋪淩亂,身上都是牙印和吻痕,怎麼的,都不是視頻中那副模樣,所以說,這大概叫做毛頭小子第一次,橫衝直撞,折磨人折磨得死去活來,活來死去。
他臉在燒,倉促關掉後想,這合同要怎麼寫,心中亂糟糟,腦海中全是那副畫麵,廢料居多,後頭林闕檢查的時候,光是錯字就找了不少。
林闕見著打印出來的文件,心中苦,沒什麼好高興的,簽了名字後,拎起屬於自己的那份合同,鎖進保險箱中,不願再見到。
這門親事在小兩口的應允中,當即定了下來。
彼時顏池同宋景仁坐在飯店中下館子,收到他哥發來的短信時,一瞬間瘋得差些要砸手機,還是宋景仁動作快,按著他細瘦的手腕問:“你冷靜點,怎麼了?”
顏格平時不是這樣,他自詡自己做事冷靜,但今兒怎麼樣都控製不住,見著了宋景仁,便想本能依賴他,如今感覺自己的無能為力和無措,眼淚便要簌簌地流。
飯館中人多,附近又都是學校的學生,頻頻有人朝這邊張望,竊竊私語,宋景仁放下筷,付了錢,把還默在座位上的顏格往外邊拉。
學校附近有條黃江河,政府在上邊建了堤壩,堤壩上是條遠眺延綿不絕的車道,平時多有學生來這邊散步與騎行,宋景仁借了輛有後座的車,載著顏格慢慢騎。
耳邊儘是些風聲和江邊學生的喧鬨聲,吵得顏格腦袋疼,他將身子緊貼宋景仁寬厚的後背,雙手緊環他的腰部,碰他前腹的腹肌。
宋景仁有些不適,說:“把手拿開。”
“我不要。”顏格說話有鼻音,聽著可憐,“我哥本來不應該結婚的,就是我家出了事,他才要去被迫聯姻。”
怪可憐的,宋景仁歎了聲氣,隨他去了。
“宋哥哥。”顏格喊他,臉在他的後背磨蹭,蹭得有些熱,說,“要是有一天,我也要被迫和彆人在一起怎麼辦?”
宋景仁刹車,腳踩著地,戛然而止。
“我就想跟你在一起,我喜歡你。”這是顏格第一回這樣同他撒嬌,有些少年的爛漫,又有些成長刻意造就的迷茫,“我哥就要這樣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了,或許我是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