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車身明顯地帶過來動了一下,她整個人也一下子清醒了幾分,隨後,她便聽見一個聲音在說:
“是你!”
那聲音非常地小,跟蚊子哼差不多,聽上去就像是耳朵背氣又蒙了幾床被子,然後有人在外麵與你說話。
陳芷瑜突然便有種被什麼東西蒙住頭的感覺,她的感知、她的神思,都像是失了真的畫,正在她的眼前失去色彩。
再下一刻,她眼前的世界,便被黑暗所吞噬……
婁玉笙“吱”地一聲刹住共享單車,不無遺憾地歎了一口氣,指間那流光般的畫筆,飛快地隱去。
此處是遼城警局外的那條長街,在他前方十餘步開外,立著個極俊美的便服男子。
“哦,是程警官啊,真是好巧。”婁玉笙笑得十分靦腆。
在一切尚未揭穿之前,他很願意陪著這些小輩演一場戲。
畢竟,前路已定,結局也早已寫就。那麼,就讓過程變得有趣一些,讓他在遼城的最後這一晚顯得不那麼乏味,以後想起時,也能多些意趣,這樣便也不枉他留在這城市數十年之久了。
“婁同學,這麼晚了要去哪兒啊?”
程北郭單手抄著褲兜,懶洋洋地斜倚在一棵行道樹旁,那雙總是很淡漠的眼睛裡,有著一閃而逝的驚異。
他沒想到,那係列詭案的真凶,竟然就在美院!
他目注著眼前俊秀的青年,腦海中迅速呈現出婁玉笙的資料。
婁玉笙,遼城本地人,今年二十歲,美院二年級學生,師從西洋畫院張遠教授。
二十多天前,在《夜瓏》劇組片場,新藝美旗下小花陳芷瑜不慎落入青湖,是婁玉笙下水將她救上來的。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程北郭才會認識他。
平心而論,若非自家妹妹那天才般的感應能力,程北郭是不可能找得到婁玉笙的。
在這個他曾麵對麵與之進行調查取證的學生身上,他沒有感到過一絲一毫的陰邪之氣。
他甚至還覺得這個學生過於害羞了些,老實得都不像這個時代的大學生。
“哥,你小心些。”
婁玉笙身後不遠處,程紫微一身簡單的運動裝,全身上下仿佛被一層白光籠罩,就連她的眼睛也變成了純透明的水晶色。
相較而言,她那頭奶奶灰的卷發,反倒不那麼醒目了。
她比程北郭看上去還要緊張。
因為,她幾乎察覺不到婁玉笙身上的能量波動。
那並非緣於對方力量太低微,恰恰相反,這是氣息收放自如的高手之舉。
其實,她今天原本隻是想例行做個查驗而已。
九號線地鐵透水事故挖出的屍骨,程北郭已經檢查過了大部分,依舊如往常一般沒有收獲。
長時間、多輪次地時間回溯,讓程北郭損耗巨大,即便喝了好幾瓶靈泉水,他的身體也有些吃不消。
程紫微心疼哥哥,便自告奮勇替他完成餘下的工作。
半個小時前,當她對最後一副屍骨進行時間回溯時,在時空旋渦的邊緣,她感應到了一縷微弱的能量異動。
僅僅是這一縷異動,便將她的回溯術攪得稀爛。
而更關鍵的是,這異動與她在東洋感應到的混亂異動,十分相似。
程紫微立刻意識到,真凶已然現身,且真凶的身上還有活人的生魂之氣。
她一秒鐘都沒耽擱,立時拉著程北郭奔出警局,同時飛快布下一個簡單的結界,攔下了那股混亂波動的中心——婁玉笙。
可奇怪的是,將人攔下之後,對方身上的生魂氣息卻已不見,程紫微隻以眼尾餘光瞥見了一道流光,再定睛細看時,什麼都沒發現。
但她還是相信自己之前的判斷。
婁玉笙身後背著的那隻畫筒,有問題。
“程警官,你們倆是兄妹麼?”
婁玉笙回過頭,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全身如白霧輕攏的程紫微,複又轉向程北郭,眉梢挑了挑。
“你說是就是吧。”程北郭打了個哈欠,仿佛對什麼都提不起勁,而他的眼睛,卻始終牢牢鎖定在那隻塑料畫筒之上,再度問道:
“婁同學還沒說要去哪兒呢?”
不知為什麼,程北郭覺得那畫筒上有一層水波樣的東西,好像存在、又好像不存在。
“我說我要去學校,警官大人信麼?”婁玉笙笑吟吟地道,身上的氣息十分放鬆。
“當然信。婁同學可是見義勇為的好學生、好市民,我們警察也要向你學習。”
程北郭的臉上掛著淡笑,衝著他抬了抬下巴:
“話說你背後的這個筒子裡放著最新的作品吧?要不要拿出來給我看看?彆看我這樣,我也學過幾年美術,會畫兩筆的。”
婁玉笙玩味地看了他一會兒,啟唇笑道:“好。”
說話間,竟真的從背後抽出畫筒,打開蓋子,拿出了裡麵卷起的畫稿,慢慢展開。
也就在這個當兒,程紫微陡然麵色一變,大叫一聲“哥小心”,那籠罩全身的白光已是如箭奔湧。
刹那間,婁玉笙身前的空間竟猶如鏡麵般地扭曲了起來。一個人高的半透明旋渦平空出現,內中無數灰白色的物質飛快旋轉著,玄異強大的吸力自其間漫溢,仿佛要將周遭的一切都卷入其中。
“空陷”,程氏最為凶厲的殺招,以程家特有的術力強行撕開一道時空裂隙,對手一旦被扯入其中,十死無生。
程紫微不動則已,一動便是以十成之力放出了最大的殺招。
然而,還是太遲了。
婁玉笙手中的畫卷徐徐鋪展,無風而動,而他身前那凶險萬狀的時空裂隙則“啵”地一聲如氣泡般迸散,程北郭兄妹同時覺得眼前一黑。
再睜眼時,整個世界都變了個樣。